倾城之恋
席过一次悠闲轻松的晚会,只是不顾一切地向着渺茫的希望奔去,眼下,他才感到了累,昏沉沉地睡着了,梦中,仍吃力地奔向红灼灼的太阳。
倾城之恋(4)
红灼灼的夕照中,那艘载着美国空军志愿队的荷兰轮船正在滔滔南海中向西驶去。日本广播电台播音员以一半憎恨一半恐惧的声调说:所谓装载着美国志愿队的船只,永远到不了中国,必被炸沉。
陈纳德猛地醒了,暮云滚滚,夕阳将云海染成了火海,他那纵横交错的老树皮脸在这一瞬间却舒展开来,嘴角一扯,竟是一个极自信的微笑。
他充满自信地对自己说:ldquo;我第一次对于打击日军的战斗怀有信心,因为我用以击溃日军的所有东西均已如愿到手。rdquo;
他颇有滋味地回忆起这八个月在美国的日日夜夜,老友新朋相聚的种种情趣,他结识了一位中国朋友陈应荣,两人年龄不相上下,陈应荣的弟弟在美国接受空军训练,于是便有相通的话题。后来陈应荣告诉他,妻子不久前去世,六个女儿还在香港,大的十六,小的不满六岁hellip;hellip;陈纳德的心分明被牵扯得疼起来,这位中国男人干吗不回到女儿们的身边?因为战争?
陈纳德的眼前又闪烁着一双黑色的眸子,那是中国女孩的善良又聪慧的眼睛。
香港的了九月,天气仍见郁热、阴湿。
夜间下过雨,上午的太阳烤着潮湿的地面屋顶,空气中竟充塞着似雾非雾的混沌。
一个年轻的中国男子右手拎着一只黑皮箱,走进了这条行人稀疏的小街,在这幢旧式小红砖房屋前,他驻足不前。他左顾右盼,看天看窗,似要寻觅出什么;他侧耳聆听,似要捕捉到什么;他微蹙双眉,满脸的失望,却又执拗地伫立着,双眼仍充满希望。他好像故意不去看小红砖房屋门上的大铁锁,如果走近了,还会发现,锁眼在风雨侵蚀中已一亡了锈。他却不走近去,似乎等待奇迹的出现。
前年的圣诞节他在这红房子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不,黄昏时的美丽已烙刻进他的视野。红房子的二楼窗口挑出了一根竹竿,竹竿上晾着六条色彩绚烂的薄呢裙。晚霞、草坪、花裙,一时间他有点恍惚,想起了瑶池旁沐浴的七仙女。随即,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响了,有略略的忧伤的嗓音飘出红房子,唱的是ldquo;蓝色天堂Blue heavenrdquo;,歌者是六个女儿的母亲伊萨贝娜。那时,他是个不速之客,由妹妹爱莲领着,闯进了红房子的女儿国。他的冒失举止,皆因爱莲叽叽呱呱总爱说香梅,他倒要看看,这个演讲、作文样样第一还代写情书的小不点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这一夜的欢聚,他终生难忘。
他诅咒那把大铁锁!他不相信一切会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个男子,一眼看去,就是上海江浙一带的儒生。皮肤白净、面目清秀,中等个头,但因偏瘦,反显挺拔。一袭白帆布西装,结一条黑色领带,脚着一双网眼白皮鞋,在儒雅倜傥的江南才子风韵中,分明跳出现代青年的时髦和干练。
他就这样伫立着,目光执著又神不守舍。在正午的仍显火辣辣的阳光中,梦中的女子终于走进了他的视野。
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不再是小不点式的女孩。一袭月白色的短袖旗袍丰十出身段的柔和水秀,全身无一金银珠宝装饰,但她已很懂得装扮自己,齐颈的黑发用条白缎带向上绾起,扎成一只蝴蝶结,脚下一双半高跟的白皮鞋,她的个头与高跟当有缘,她也很习惯着高跟鞋,哪怕跋山涉水。此刻,她腋下挟一部书,目不斜视,满腹心事地行路。
ldquo;小香梅mdash;mdash;mdash;rdquo;男子快活地嚷道,声音微微颤抖,掩饰不住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