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三千里
莲子!她触画生情,怦然心碎,一头栽进毕尔的怀中,呜咽不已。他的胸膛并不宽厚,原本一介文弱的江南书生,但从香港开战到流亡逃难,他却始终不渝地爱护着她和她的妹妹们!她欠了他太多的情,她咧咽着说:ldquo;我伤你的心了hellip;hellip;rdquo;
从广州湾出发时,是毕尔坚持为香梅雇了顶轿子。原先的主雇是个老头,心脏病突发,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了抓,便脸色青紫地死了。轿夫将他扔在路旁水沟旁,就又抬上了陈香梅!目睹这一幕,大家是又恐怖又麻木,生命就是这样脆弱又无奈,死的死了,活的还要在逃难中挣扎。轿夫要价极高,或者有珍贵的海盐和茉莉花茶也行,这在流亡中是比药品还要救命的东西。静宜准备廉价兑换珠宝首饰,毕尔制止了她;他带着海盐和茉莉花茶,他给了轿夫。静宜说:ldquo;毕尔,这是很宝贵的呵。rdquo;他笑答:ldquo;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么?小香梅眼下最重要的是赢得时间恢复体力!rdquo;黑心的轿夫却又极怕鬼,抬起轿子就狂奔,说是不奔那新鬼的魂就会附到他们身上。毕尔也就跟着轿夫狂奔,无论如何,他不能离开香梅一步,万一失散了呢?
流亡三千里(11)
坐了几天轿子抵达郁林的小村,香梅才算是初步恢复了体力。于是,又徒步向桂林进发。他们和其他的难民群结成一帮,行走在险峻崎岖的山间小路上,灰黯荒凉的大山夹峙着他们,没有青绿,没有鸟啼,没有住户人家,流亡者像在梦魇中游荡。而且,吃食越来越紧张,米饭、红薯、玉米难得吃上,鸡蛋、水果、蔬菜成了稀罕的补品。他们什么都吃,腌蝗虫、干蚱蜢,他们也吃得津津有味。毕尔常把自己的一份留下一半给香梅,他跟她咬耳朵:ldquo;你得少吃多餐,才恢复得快;等你长胖了,像原先那样圆滚滚的,就得省给我吃。rdquo;他在忍着饥饿故作轻松。
又是一个黄昏,在他们眼前竟出现了奇迹般的画面,难民们惊愕地站住了。这是山坳里的一方荷田,但只剩下七零八落的被拗断了的荷茎,大概附近的农人还有前边逃难路过的人们已将莲蓬乃至荷叶都采摘光了,这样的年头这样的季节,荷莲比黄金还珍贵!奇迹不在此,在山坳的深处,荷塘的尽头,分明亭亭玉立着两支莲蓬,几片丰硕的荷叶拥着它们,像母亲护卫着孩儿。鸦雀无声的惊愕之后,老少女人们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呵!青绿的荷叶!诱人的莲蓬!男人们于是跃跃欲试,脱鞋卷裤腿,镗进荷塘,这荷塘却怪,越往山坳里走,越深,先是没过膝盖,再齐腿根,距那莲蓬荷叶还有一箭之远时,乖乖,打头的人眼见陷进了泥沼,亏得随后的人斜拉硬拽,方扯到安全地带,后面的人已是稀里哗啦往回撤了。
毕尔和波贝没有动作。
毕尔只是手搭凉棚观望着,好像他关注的不是莲荷,而是山坳奇峰。
波贝哇啦哇啦:ldquo;低智商!路旁有株李树,上边缀满鲜红的李子,群童皆拥上去采摘,神童不动,谓:苦李也。群童摘尝,果苦不堪言。此莲非苦莲,无人采撷,实因无法采撷,比尔,你意如何?rdquo;
毕尔不语,或者根本没听见。
爱莲悄悄说:ldquo;像是图腾什么的,谁采到,谁准能得到幸福。rdquo;
他们在不远的穷苦的小村过了一夜。
第二天的行路中,这一队的女子头上多了几张青翠欲滴的荷叶,香梅的手中有一只莲蓬,还有一只,毕尔让其他的女孩们分食。他说:ldquo;原谅我,我不是偏心,香梅大病初愈。rdquo;女孩们全吃吃地笑了。
问他是怎么采到的?他只是微笑不答。他的裤脚粘满了泥浆,他的手和脸上都留下了荆棘划过的伤痕,他是绕道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