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尔莫先生根据我的知识水平制订一个教学计划。即便如此,这个没有条理和技巧的老师,还是通过断断续续毫无章法的教学,运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教给了我很多今后能赖以生存的东西。在他的帮助下,我认识了意大利画家莫迪里亚尼、美国作家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法国歌手何塞芬娜·贝克这类人物,学会了识别立体主义和达达主义,知道了什么是爵士乐,学会了在地图上标识欧洲各国的首都,记住了欧洲最好的酒店和酒吧的名字,还学会了用英语、法语和德语从一数到一百。
同样是得益于他,我了解了西班牙同胞为什么会来到这片遥远的土地上,知道了从一九一二年开始,西班牙在摩洛哥建立了保护区,就是和法国签订阿尔赫西拉斯协议之后的几年。在富有的法国人面前,西班牙得到的是摩洛哥最差的一部分,贫穷,不招人待见。那时候摩洛哥被称为“非洲大肥肉”。在这块土地上西班牙寻找着很多东西:重温帝国梦想,同欧洲列强一起参与瓜分非洲殖民地。虽然得到的只是强大的邻居施舍的一点儿面包屑,但还是幻想着在古巴和菲律宾已经脱离控制的情况下,能勉力追赶国富民强的英法,尽管当时它已羸弱如蟑螂。
虽然西班牙从阿尔赫西拉斯协议中得到的这部分摩洛哥领地很小,人烟稀少,而且土地崎岖贫瘠,但是想要牢牢地控制住也并非易事。西班牙国内就曾出现过很多抗议和混乱,而在突然爆发的里夫战争中,成千上万的西班牙人和北非人埋骨沙场。最终,他们在这里建立了牢固的统治。保护区成立近二十五年后,所有的内部抵抗都被镇压了。我的同胞就在这里扎下根来,并把首府牢牢地安在了得土安,使这个城市不断发展壮大。各部队的军人,邮局、海关和其他公共事业的公务员,审计员,银行职员,企业家和他们的太太,教师,药剂师,店员,商人,泥瓦匠,医生,修女,擦鞋人,酒店老板,还有漂洋过海来寻找新生活的整个家庭,受其吸引的更多家庭,一起开创一个同其他文化和宗教共存的未来。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西班牙虽然强行统治了这里,但作为交换,也在二十五年间给摩洛哥带来了先进的设备、卫生设施和建筑,奠定了其蓬勃发展的农业基础,建立了艺术和传统手工艺学校,还有很多其他设施。虽然本意是满足保护区殖民者的需要,但当地人也获益匪淡。比如电线、饮用水、学校和学术机构、商业、公共交通、诊所和医院,连接得土安和塞乌塔的火车,通往马尔丁河滩的火车……相反,从物质上来说,西班牙从摩洛哥得到的却很少,因为这里儿乎没有任何可开发的资源。只是在人力上获益良多,西班牙内战中的一方得到了这里的鼎力支持,成千上万摩洛哥士兵开赴西班牙,征战在海峡另一边,为了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业浴血奋战,支援西班牙国民军。
除了这些知识,菲利克斯给我带来的还有陪伴、友谊和层出不穷的创意。有些创意非常出色,有些却荒谬无稽,但也至少能在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让我们这两个孤独的人开怀大笑。他常试图说服我把时装店变成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实验室,比如将帽子做成鞋子的形状,或者在服装图样上画一些帽子上带电话机的模特儿,当然从未得逞。他还试图劝我用海螺或者小块的针茅来代替腰带上的小玻璃珠,或者把哪位他认为毫无品味的阔太太拒之门外。不过,在其他很多事情上我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
比如说,在他的提议下,我改变了自己的说话方式,抛弃了一些土里土气的发音和方言,重新创造了一种更文雅世故的语言风格。我开始在说话时不时地蹦出法语词汇,有的是在丹吉尔的各种高级场所经常听到的,也有的是在那些我几乎从不参与的谈话中偶尔飘进耳朵,或者是偶然遇见什么人的时候听来的,虽然我跟这些人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三句。这些零星的单词,也就十来个,在菲利克斯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