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啊,要是儿子去了前线,我孤身一人该怎么办啊!”菲利克斯很聪明,他完全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正常,但是他不够勇敢,没有勇气与她抗争。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用把母亲灌醉的方式来逃避不幸的现实,像吸血鬼一样深更半夜地在外面游荡,或者找各种各样荒诞不经的理由来解释这种不正常的生活,甚至相信起各种稀奇古怪的偏方来。他的日常消遣之一就是窝在我家的沙发里,从报纸的广告栏里寻找各种奇闻和偏方。而我则一边听一边把当天的活儿赶完,有时候是装袖口,有时候是最后几个扣眼。
他会跟我说:
“你觉得我妈那种难以根治的脾气是不是因为神经有问题。可能这个能治好她,你听着:‘内尔维纳尔,开胃、助消化、调理肠胃。拒绝反常,远离沮丧。还在等什么?快服用内尔维纳尔吧!’”
或者这个:
“我觉得她是不是得了某种疝气,我想过给她买条矫形带,看看能不能治好她的暴脾气。你听这个:‘疝气净全自动压缩机,安全、无痛、创新科技,难以超越,无需绑带,不用拉伸,一台完美的高科技仪器就可以轻松为您解除病痛’。这也是一样的功能,你觉得怎么样?我要不要给她买一台?”
或者另一个:
“要不可能是血液的问题,你看这里说的:‘瑞切莱特净血剂,专门治疗高风险疾病,如静脉曲张,恶性溃疡。净化血液,治疗尿毒症有奇效。’”
或者任何一句类似的傻话:
“你说会不会是痔疮,或者眼睛有问题。要不,我从摩尔人那里找个僧人给她驱驱邪?不过说实话,我觉得我也不用那么操心,因为她那个‘达尔文嗜好’正在一点点儿地腐蚀她的肝脏,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完蛋了。现在一瓶酒几乎都喝不了两天,这老女人快把我的钱包都掏空了。”他停下长篇大论,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但是我没有回应他,至少没有说话。于是他说:“喂,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菲利克斯。”
“你不知道我说的‘达尔文嗜好’是指什么,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达尔文?就是那个崇拜猴子的学者,他说人类是由猿人变来的。我说我妈有‘达尔文嗜好’,是在讽刺她,就像猴子爱吃茴芹一样爱喝茴芹酒,明白了吗?我说,你看上去像个仙子,做起针线活像个十足的天使,但是一涉及文化知识,你真的有点儿傻,知道吗?”
正是这样。我知道我学东西很快,记忆力很好,但也知道自己受过的教育太少,这是个严重的障碍。对百科全书里的那些东西,我实在知之甚少,只知道几个歌谣里出现过的国王的名字,知道西班牙北边是坎塔布连海和比利牛斯山,再过去是法国。我对乘法表倒背如流,在实际生活中运用四则运算也游刃有余,但在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书,历史、地理、艺术或政治,除了跟拉米罗在一起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住在拉鲁内塔公寓在餐桌上见证两派互相攻击时听到的一些话题以外,几乎一无所知。表面上我可以装成一个时尚有型的女青年,一个高级时装师,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有人掀开外面的伪装,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我这层外衣有多么脆弱。因此,在得土安度过的第一个冬天,菲利克斯送了我一份特殊的礼物:给我上课。
这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件好事。我能学到东西,净化灵魂,又让他填补了空虚和寂寞,有所寄托与陪伴。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他远远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老师。菲利克斯·阿兰达是个非常渴望精神自由的人,却偏偏生活在双重压迫中,一边是专横霸道的母亲,另一边是最官僚最无味最令人厌烦的工作。所以,在有限的自由时间内,永远也别指望他规规矩矩、庄重谦恭。如果想要那样的教育,我可以回拉鲁内塔,请退休教师安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