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门之一 摩根其人
着检查他车上有没有擦伤或刮痕。融化的药片似乎在胸口燃烧,斯洛特感到领口逐渐因汗水而黏湿。自从几个星期前,斯洛特在他的宝马车门上发现一道小擦痕,狠狠骂了这老粗一顿之后,他学乖了,不敢再对斯洛特没大没小。那天,斯洛特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了老半天,骂着骂着,他发现管理员眼眸里逐渐涌上暴戾之气,突然一股莫名的兴奋促使他走向管理员,口中仍在咒骂,心中甚至祈祷管理员出手揍他一拳。偏偏一转眼,管理员的气势消失了,他软弱地用道歉的口吻提醒斯洛特:那点小伤,会不会是在别的地方刮的?说不定是餐厅泊车小弟弄的?你也知道,那些小伙子都怎么开车的,而且晚上的光线也不太好,为何……
“闭上你的臭嘴。”斯洛特说,“你说这没什么是吗?光这点小擦伤,就要花上你两周的薪水。我现在就该开除你,瘪三,我没开除你的唯一理由,就是你他妈的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机会是对的。昨天晚上我从雀森吃完饭出来,也许我没注意车门———可能我看了,也可能没有。总而言之,以后除了‘你好,斯洛特先生’和‘再见斯洛特先生’这两句话,你要是还敢拿那张臭嘴跟我啰嗦的话,我就马上让你丢饭碗。”于是管理员在旁看着斯洛特检查车子,心里明白,要是被挑出任何毛病,恐怕工作就会不保,他唯唯诺诺连声再见都不敢说。有时候,斯洛特会从办公室窗户俯瞰停车场,望着管理员疯狂地擦拭宝马上的小瑕疵、鸟屎或泥斑。斯洛特得意扬扬地想着,这才叫管理啊,老兄。
今晚,斯洛特开出停车场时,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管理员的表情,发现像极了菲尔·索亚在犹他州断气前最后几秒钟的神情。他开向快车道,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打从他们初识的那一刻起,菲尔·索亚就低估了摩根,斯洛特。那年他们都是耶鲁校园内的新鲜人。斯洛特日后深思,觉得当时的自己确实容易受人轻视——一个出身阿克伦市、五短身材的十八岁胖小子,生平第一次离开俄亥俄州,举止还不人流,满脑子躁进野心。听着同学轻松地谈论纽约、谈论“二一”与鹳鸟俱乐部、谈论他们在贝森街遇见戴夫·布鲁贝克或在先锋村碰上埃罗尔·加纳的经历,斯洛特冒着汗,努力掩饰自己的无知。
“我也很喜欢闹区,”他尽可能装作不在意地加入话局,手指握进汗湿的掌心(早晨醒来,斯洛特经常发现自己手心嵌着乌紫的指甲印)。
“哪里的闹区呀,摩根?”汤米·伍德拜恩问他。其他人在一旁讪笑。
“呃,就是啊,百老汇和格林威治村那一带。”这话掀起更多、更尖刻的笑声。斯洛特打扮拙劣,外表毫无吸引人之处;他的衣柜里只有两套西装,不仅颜色晦暗,剪裁也不合身。从中学时代起,斯洛特顶上的毛发便日渐稀疏,剪短的平头上看得见粉红色头皮。
是啊,斯洛特向来其貌不扬,这也是他们瞧不起他的原因之一。那些人,总是令斯洛特捏紧拳头——早晨掌心里那些指甲瘀青是蒙上他灵魂的斑影。那些人,跟他和索亚一样,都对戏剧感兴趣,他们都拥有姣好的面孔、平坦的肚皮,还有优雅自若的仪态。有时候,在他们位于达文波特区的公寓里,大家慵懒地斜躺在沙发上,肩上搭挂着开司米羊毛衣,宛如群聚一堂的年轻希腊神祗,此时的斯洛特却还直挺挺站着,生怕弄皱了衣服,不能多穿上几天。那群人都是明日之星,未来的名演员、剧作家、作曲家。斯洛特将自己定位为导演:他要织造一张最错综纠葛、唯有他能解开的网,将这些人统统网罗在内。
菲尔·索亚与托马斯·伍德拜恩这对室友在斯洛特眼里,阔绰得不可思议。伍德拜恩对戏剧的兴致不高,他会和他们一起在大学的剧场里鬼混,只是为了他和菲尔的交情。他也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若说他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那是因为他为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