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糟糕的事
啤酒和白酒,要是肯慷慨供应的话,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倘使您能够想象一条汉子,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身材极为魁梧,生得肥头胖脑,身穿帆布短衫,留着稀稀拉拉的胡子,眼睛浮肿,领结歪在一边,那您就算让我省得再去描写伊凡了。他是世界上最难相处的人。
他不喝酒的时候,倒还可以勉强相处,无非是躺在床上不说话而已。他一喝了酒,就叫人受不了,犹如人光着身体碰到牛蒡④一样。他喝了酒,话就多得停不住嘴,而且脏字眼不离口,即使有女人和孩子在场也全不管。他讲跳蚤,讲臭虫,讲裤子,讲鬼才知道的事。其他比较新的话题,他是没有的。每逢伊凡在饭桌上讲起俏皮话来,辽丽雅和她的父母总是听得莫名其妙,涨红脸。
不幸,他在阿斯洛夫斯基家居住期间一次也没清醒过。身材矮小难看的纳勃雷德洛夫中尉也竭力模仿伊凡。
“我和他都不是画家!”他说。“我们怎么配做画家!我们是大老粗哟!”
伊凡和纳勃雷德洛夫住下来,嫌主人家的正房闷热,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搬到厢房里去跟总管一块儿住,而总管倒是不反对陪着上流人喝酒的。他们第二件事就是脱去上衣,只穿着内衣在院子里和花园里大模大样地散步。辽丽雅屡次在花园里碰见哥哥或者中尉衣冠不整地躺在树荫底下。哥哥和中尉又吃又喝,用牛肝喂狗,说俏皮话讥笑主人,满院子追逐厨娘,洗起澡来水声哗哗地响,象死人般地沉睡。他们感激命运无意中把他们送到这个可以尽情享福的地方来了。
“你听着!”有一次伊凡对画家说,朝辽丽雅那边挤了挤醉眼。“要是你在追她,……那就让魔鬼保佑你!我们不会去碰她。你已经先开了头,那就归你所有。请便,请便!我们都是高尚的人嘛。……我们祝你成功!”
“我们不会抢你的人,不会的!”纳勃雷德洛夫肯定道。
“要不然我们就太不讲义气了。”
诺格捷夫耸了耸肩膀,用贪婪的眼睛盯住辽丽雅。
人们厌烦了寂静,就希望来一场暴风雨;厌烦了规规矩矩、气度庄严地坐着,就希望闹出点乱子来。辽丽雅厌烦了胆怯的爱情,就开始生气了。胆怯的爱情无异于喂夜莺的寓言⑤。使她大为烦恼的是,画家到六月却仍然象在五月那么胆怯。正房里的人已经在缝制嫁装,她父亲夜以继日地盘算着借一笔钱来办喜事,可是他们的关系却还没有取得明确的形式。辽丽雅逼着画家成天价陪她去钓鱼。然而这也无济于事。
他站在她身旁,手里举着钓竿,什么话也不说,不住打饱嗝,用眼睛盯住她,如此而已。甜蜜得要命的话却一句都没有!表白爱情的话,也一句都没有。
“你就叫我……”她父亲有一次对他说。“你就叫我……。
请你原谅……我用‘你’称呼你了。……你知道,这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叫我爸爸好了。……我喜欢这样。“
画家就不假思索地叫他“爸爸”,可是这也无济于事。他照旧不言不语,弄得人只好埋怨上帝只给人一根舌头而没给十根。伊凡和纳勃雷德洛夫不久就识破了诺格捷夫的那套招数。
“鬼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他们抱怨道。“放着干草不吃,也不让人家吃!简直是畜生!一块肥肉自己送到你嘴边来了,你这蠢货就该把它吃下去才是!你不想吃,那我们就来吃!你瞧着就是!”
然而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有个了结。就连这篇小说也有结局。画家和辽丽雅之间不明确的关系,也终于结束了。
这段爱情的转折点,发生在六月中旬。
那是一个安静的傍晚。空中充满清香。夜莺唱得欢极了。
树木在喁喁私语。空气里,按俄国散文作家的长舌头的说法,弥漫着恬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