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
集市
契诃夫
这个小城很小,几乎看不见。它名为城市,其实,如果说它象城市,那么,很糟的乡村就也象城市了。即使您是瘸子,走路拄着拐杖,也只要十到十五分钟,或者更少一点时间,就可以把这块地方前前后后走遍。所有的小屋都很差,很旧。任何一所房屋您都可以花一枚十五戈比银币买下,分三 期付款。城里的居民,您扳着手指头就能数清楚:市长、警官、神甫、教员、助祭、在防火的了望台上走来走去的人、诵经士、两三个市民、两个宪兵,除此以外似乎就没有什么人了。……女性倒有很多,不过话说回来,统计学家在大多数情形下是不把女性计算在内的(统计学家们知道,母鸡算不得家禽,雌驹算不得马,军官的妻子算不得太太……)。外来的人却多得不得了:邻近的地主啦,别墅的主人啦,暂时在此地消夏的炮兵连中尉啦,邻村那个头发很长、身穿酱紫色法衣、男低音歌喉类似河马吼声的助祭啦, et cetera①。天气平平常常。不时下一点雨,弄得买东西和卖东西的人有点扫兴。空气清爽。此地倒没有莫斯科城里那些气味。到处弥漫着树林、铃兰、松焦油的气味,此外好象还略有畜栏的气味。重商主义精神从一切小巷、缝隙、角落里发散出来。不管您往哪儿走,到处都是售货棚。大街两旁,从街头到街尾,排列着两行售货棚。大街尽头是一个广场,也挤满售货棚。村妇们在教堂的院子里卖葵花子。就连树上的苹果也找不到可以掉下来的空地。车队,马匹,奶牛,公牛犊,乳猪,多得吓死人!男人很少,可是女人……女人呀!!各处都挤满女人。
她们都穿着红色连衣裙,套着黑色棉绒短上衣。她们人数那么多,挤得那么密,一旦发生火灾,消防队“全班人马”尽可以放心大胆从她们头顶上开过去哩。
醉醺醺的人(唉!),不知什么缘故,倒很少。空中充满不停的吵嚷声、尖叫声、呼啸声、破裂声和牛羊的叫声。闹声那样嘈杂,倒好象在造第二座巴比伦高塔②似的。
市民房屋所有的窗子都开着。从那儿望进去,可以看见茶炊、缺嘴的茶壶、市民们那些鼻子发红的脸庞。他们的熟人站在窗外,手里拿着买来的东西,在抱怨天气。穿酱紫色法衣的助祭,头发里夹着麦秸,③跟所有的人握手,大声说话,嗓音响得人人都能听见:“您好!荣幸地祝您过节好!哦,……什么?!!”
男性成群地围着马匹和奶牛。那儿的生意是按几十卢布,甚至几百卢布成交的。做马生意的大商家,不消说,是茨冈。
他们赌咒发誓,口口声声说情愿蚀掉血本。马匹买卖的成交要借助于长衣襟,④由此可见,凡是衣服没有长衣襟的人既不能卖马,也不能买马。马匹大多是干粗活的,属于普通的品种。
女性把出售各色布匹和蜜糖饼干的货棚围得水泄不通。
不讲情面的时间已经在蜜糖饼干上留下烙樱它们布满甜食的锈菌和绿霉。您自管买蜜糖饼干,不过请您务必叫它离嘴远一点,要不然可就要倒楣!关于干瘪的梨和糖果,也可以这样说。那些不幸的面包圈上盖着粗席,也蒙着灰尘。可是女人们满不在乎。反正肚子又不是镜子⑤。
男孩们见到出售玩具的货棚便纷纷围上去,就连苍蝇见着蜜汁也不见得能围得那么密。他们身边却一个钱也没有。
……他们站在那儿,眼巴巴地盯紧假马、假兵和白铁做的小手枪。常言说得好:可望而不可即。有个胆大的孩子拿起鸟笛,放在手里握一忽儿,转来转去看一阵,吹得吱吱地响,然后放回原处,于是心满意足,擦擦鼻子。象这样的货棚没有一个不是挤满二三十个孩子的。他们站在那儿,往往一连看上两三个钟头,真是有耐性极了。不管您给哪个费玖希卡、彼得、瓦秀特卡买上一支小手枪或者一只生着牛脸而背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