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喋血羊山
打得太蠢!太蠢了!”刘伯承头顶上那道伤疤由于动怒而泛着紫红色的光,嘴唇被冷雨激得没了一点血色,“不管你是多么高的指挥官,权威有多么大,即使一个口令能使成千上万的人向你立正,你也没有权力让哪怕是一个士兵作无谓的牺牲!歼敌三千,自损八百。一个指挥员不但要负歼敌三千之责,也要负自损八百之责!不能随便死一个人!”
刘伯承转过身,面对窗外哗哗的大雨,宽而厚的脊背急剧地颤抖着。
“司令员,仗没打好,责任在我。”陈再道说。
陈锡联:“三纵担任总攻,打羊山我是总指挥。司令员,处分我吧!”
刘伯承转过身,喘息仍不平静。
陈再道面带愧色:“我们的主要问题是轻敌。连打了几个胜仗,开始麻痹大意了,对敌人的防御能力估计过低,对敌情侦察得不详细。第一次攻击,五旅报告说攻下了‘羊尾’——因为天黑,对地形不熟悉。其实只占了几个小山包,并没有真正占领‘羊尾’。听到‘羊尾’攻下了,我就让四旅向羊山集攻击。结果天亮后敌人居高临下,用火力向我反击。部队队形密集,遭到炮火杀伤……”
陈锡联接上说:“我们三纵过黄河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参战。兄弟部队攻郓城、拿定陶、打六营集,更挑起了我们急于求战的情绪。士气高本来是好事,但忽视了潜伏着的急躁、蛮干情绪,对敌情的侦察不够细致,工事做得也不够坚固……”
“就凭硬冲了,是不是?”刘伯承太阳穴上的青筋暴得老高,还想说什么,眼光落在陈锡联的脸上。那张脸比几天前瘦了一大圈儿,胡子像一蓬乱草,双眼布满了血丝,眼角上结着两坨黄黄的眼垢。刘伯承又转向陈再道:一身泥水,赤着脚,裤腿高高挽起,两条细长的泥腿上东一块、西一块的伤疤——那是战争给这位出生入死的老战士留下的印记……
雷电在屋脊上炸响。刘伯承摘下眼镜,擦着上面的雨水。他曾无数次为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爱将自豪,在他们身上保留着充满泥土气息的朴实气质,又处处显露着军事指挥员的果敢、坚韧和威严,这是战争造就的一代革命军人的典型特征。
“几天没睡觉了?”刘伯承戴上眼镜,语气显然缓和了,“越是胜利,越要细心谨慎。打了半辈子仗,应该认识战争了。”刘伯承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怎么样?羊山还打不?”
陈锡联肩膀一颤,陈再道猛地抬起头,几乎同时喊道:“打!当然打!”
刘伯承递过军委的电报:
刘邓对羊山集、济宁两点之敌,判断确有迅速攻歼把握,则攻歼之。否则立即集中全军休整十天左右,除扫清过路小敌及民团外,不打陇海,不打新黄河以东,亦不打平汉路,下决心不要后方;以半个月行程,直出大别山,占领以大别山为中心的数十县,肃清民团,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吸引敌人向我进攻打运动战。我们已令陈赓纵队并指挥太行纵队、五师、三十八军共七万余人,八月下旬出豫西,建立鄂豫陕边区根据地,吸引胡宗南一部打运动战。
刘伯承:“中央正在陕北召开会议,对我们挺进大别山,实行中央突破,又有了进一步的部署。蒋介石让我们打急眼了,十九日到了开封,扬言要在巨、金、鱼跟我们会战,现在有五个整编师、三十个旅正朝鲁西南运动。你们看,迅速攻下羊山有把握没有?”
陈再道:“蒋介石调的援军还在路上,就近的金乡之敌已没有再支援六十六师的力量。我看迅速拿下羊山有把握。”
陈锡联:“宋瑞珂的六十六师确实有战斗力,这是事实。但是他们已被围了十天,兵源、粮源、武器弹药的来源全被我们切断,这几天的激战消耗又这么大。如果我们再作仔细侦察,重新调整进攻部署,全歼六十六师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