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喋血羊山
刘伯承在地图前沉思片刻,说:“吃掉了六十六师,我们又可以甩掉一个围追的包袱,减轻挺进大别山的负担……”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突然止住:“那就打!把野司的榴炮营、一纵队的炮兵团都调给你们。你们要认真侦察,而后研究个方案报总指挥部。等天一放晴,就发起总攻!”
七月二十四日,宋瑞珂手持望远镜,站在羊山集北侧高地上瞭望。进入望远镜的是一片汪洋,东、南、西五里以内全是共军构筑的工事。他抬高望远镜,向十里以外瞭望。烟雨朦胧,能见度不好。他仔细望着,寻找着,希冀视野里出现援军的影子。
七月二十一日,宋瑞珂接到王敬久的电报,告之王仲廉兵团已到龙风集附近,预计二十三日可到羊山集,希与之联络;后又补电,说王仲廉兵团因雨受阻行军迟缓,二十五日可到羊山集。宋瑞珂自二十一日晚便令无线电与王仲廉联络,每夜呼叫。但王兵团无线电只接应,却不肯告知到达地点,去电报也不回复。
更令宋瑞珂恼怒的是王敬久的代理参谋长刘秉哲打来的电报:
余锦源(第七十二师师长)、陈颐鼎两兄已率所部由嘉祥南来,二十三日到纸坊街(羊山集东北二十五里),至迟二十五日可到羊山集与兄会师。
宋瑞珂大骂“卑鄙”,把电报撕得粉碎。
雨点大了起来,噼噼啪啪敲在雨衣上。这湿淋淋的世界使宋瑞珂觉得每个关节都长了锈,浑身长满了青苔,潮腻得想揭一层皮,砸开每一处关节。
远处,在潇潇的雨声中伴随着马的嘶鸣哀号。又在杀马了。一个师两万多张嘴,粮食是一粒也没有了。马是有数的,马杀完了还杀什么?
昨天下午,空军副司令王叔铭派飞机空投给他的信说:奉蒋总裁的电话谕转告吾兄,苦战一周,既未能突围,即在羊山集固守待援;但最好能占领葛岭,使占领区域大些,以便空投粮食,而利固守。
宋瑞珂让第三十七团团长李竹泉带领部队攻占葛岭,冲了几次,像冲在网上,只好息鼓收兵。
宋瑞珂研究过老百姓拥戴共产党的原委,认为“秋毫无犯”是取信于民的根本。所以他的部队不允许有烧、杀、抢、掠的行为,甚至有行军不许踏倒田间青苗的规定。现在撑不住了,第一八五旅旅长徐涣陶到羊山集搜刮了几次,与民争食,把羊山集翻了个底朝天。仅二十三日一天,镇上的牛就被宰掉了五十八头。
自认为“举手可撑半边天”的宋瑞珂,没有了构筑羊山工事时的不可一世,他开始怀疑当初不突围的决定是否正确。此刻是进无路,退亦无路,固守又无粮草弹药。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援军上,但援军天天说到,天天未到,只丢给他一个一个的精神安慰。
一发炮弹呼啸着飞来,在离宋瑞珂几米处炸响,爆裂的弹片和碎石扎进他的左臂。他喊卫兵,不闻回声,一回头,只见卫兵躺在血泊中,残脚断臂没了模样。参谋长郭雨林跑上来,正要说什么,突然一把抱住宋瑞珂,两人摔倒在泥水里。
炮弹又飞过去。宋瑞珂站起来,用手指掸了一下帽子上的泥。
郭雨林向他报告:“西寨门失守!”
二十五日,天放晴了。雾气在山野里升腾,沸沸扬扬。太阳像个白炽的蜡球,刚爬出山梁,便蒸腾着暑气扑面而来。
四通八达的堑壕里积满了泥水,战士们吃睡都在泥水里,伤口被泡得发白、溃烂,直流脓血。炊事员开始还把饭菜放在木板上,推着到各班送饭;后来干脆把锅漂在水上,用力一推,铁锅就晃晃悠悠自己浮过去了。
最讨厌的是遍布在壕沟旁的敌尸,终日被水泡雨淋全腐烂了,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战士们不停地用手、铁锨、帽子排出工事里的积水。有人被蒸气和恶臭熏晕,战友就用毛巾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