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在冲刷甲板,水手的赤足踏得甲板啪嚓啪嚓直响。我 又见到一片雪白的马耳它;突尼斯快到了……我的变化多大啊!
天气很热,碧空如洗,万物绚烂。啊!我真希望快感的全部收获在此升华成每 句话。无奈我的生活本无多大条理,现在要强使我的叙述更有条理也是枉然。好长 时间我就考虑告诉你们,我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噢!把我的思想从这种令人难 以忍受的逻辑中解脱出来!……我感到自身惟有高尚的情感。
突尼斯。阳光充足,但不强烈。庇荫处也很明亮。空气宛似光流,一切沐浴其 中,人们也投进去游泳。这块给人以快感的土地使人满足,但是平息不了欲望。任 何满足都要激发欲望。
缺乏艺术品的土地。有些人只会欣赏已经描述并完全表现出来的美,我藐视这 种人。阿拉伯民族有一点就值得赞叹:他们看到自己的艺术,歌唱它,却又一天天 毁掉它,根本不把它固定下来,不把它化为作品传之千秋万代。此地没有伟大的艺 术家,这既是因也是果。我始终认为这样的人是伟大的艺术家:他们大胆赋予极其 自然的事物以美的权利,而且令同样见过那些事物的人叹道:“当时我怎么就没有 理解这也是美的呢?……”
我没有带玛丝琳,独自去了我尚未游览过的凯鲁万城。夜色极美,我正要返回 旅馆休息,忽然想起一帮阿拉伯人睡在一家小咖啡馆的露天席子上,于是去同他们 挤在一起睡了。我招了一身虱子回来。
海滨的气候又潮又热,大大地削弱了玛丝琳的身体;我说服她相信,我们必须 尽快前往比斯克拉。当时正值四月初。
这次旅途很长。头一天,我们一气赶到了君士坦丁;第二天,玛丝琳十分劳顿 ,我们只到达坎塔拉。向晚时分,我们寻觅并找到了一处阴凉地方,比夜晚的月光 还要姣好清爽。那阴凉宛如永不枯竭的水泉,一直流到我们面前。在我们闲坐的坡 上,望得见红通通的平原。当天夜里,玛丝琳难以成眠;周围寂静得出奇,一点细 微的响动也使她不安。我担心她有低烧,听见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次日,我发现她 脸色更加苍白。我们又上路了。
比斯克拉。这正是我的目的地。对,这是公园;长椅……我认出了我大病初愈 时坐过的长椅。当时我坐着看什么书了?荷马史诗;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翻开过 。——这就是我抚摩过表皮的那棵树。那时候,我多么虚弱啊!……咦!那帮孩子 来了……不对;我一个也不认得了。玛丝琳的表情多严肃啊!她跟我一样变了。这 样好的天儿,为什么她还咳嗽呢?——旅馆到了。这是我们住过的客房;这是我们 呆过的平台。——玛丝琳想什么呢?她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她一进房间,就躺到 床上;她疲倦了,说是想睡一会儿。我出去了。
我认不出那些孩子,而他们却认出了我。他们得知我到达的消息,就全跑来了 。怎么会是他们呢?真令人失望!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他们长得这么高了;仅仅两 年多点的工夫,——这不可能……这一张张脸,当初焕发着青春的光彩,现在却变 得这么丑陋,这是何等疲劳、何等罪恶、何等懒惰造成的啊?是什么卑劣的营生早 早把这些俊秀的身体扭曲了?眼前的景象企业倒闭一般……我一个个询问。巴齐尔 在一家咖啡馆里洗餐具;阿舒尔砸路石,勉强挣几个钱;阿马塔尔瞎了一只眼。谁 会相信呢:萨代克也规矩了,帮他一个哥哥在市场上卖面包,看样子也变得愚蠢了 。阿吉布跟随他父亲当了屠夫,他胖了,丑了,也有钱了,不再愿意同他的地位低 下的伙伴说话……体面的差事把人变得多么蠢笨啊!我在我们中间所痛恨的,又要 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吗?——布巴凯呢?——他结婚了。他还不到十五岁。实在可笑 。——其实不然,当天晚上我见到了他。他解释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