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个春天-2
情总算还记得清楚,关于从诺沃罗西斯克撤退的详细情形还能说得出来。但博尔希好似又返回了童年,他天真地嘟嚷着说,他怎样在卢宾卡庆祝了复活节:复活节前整整两星期他只吃半份口粮,把另一半留下来,逐渐用新鲜的倒换发硬的。就这样为了开斋他积蓄了七份口粮,于是复活节他就大吃了三天。
今天对他们起诉和审判--丝毫不证明以往他们有什么罪行。这仅是苏维埃国家的复仇行为:为了他们在四分之一世纪以前曾反抗过共产主义,尽管从那时以来他们一直度着有家难归的流亡者的坎坷生涯。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亚谢维奇上校不同于这些流亡分子中的束手无策的木乃伊。对于他来说,国内战争结束后反布尔什维主义的斗争显然并没有结束。他通过什么进行斗争,在何处和如何进行--他没有讲给我们听。但是好像在监室他仍有继续战斗的感觉。在我们大多数人脑子里,概念混乱,视线模糊而歪曲,而他对周围事物却显然有清楚明朗的观点,由于具有明确的生活立场--他的身体也经常保持着壮健、弹性、活力。他的年纪已在六十以上,脑袋完全秃了,不剩下一根头发,他熬过了侦查(像我们大家一样正等待着判决),当然从哪里都得不到帮助--却保持着年轻的、甚至红润的皮肤,在全监室中只他一个人做早操,在水龙头下冲冷水(我们大家则舍不得浪费监狱配给口粮提供的热量)。当板铺间空出一条走道时,他就抓紧时间--在这五六米的地方,用板正的步伐、板正的身姿,来回走步,手交叉在胸前,明亮而年轻的眼光好像透过墙壁望着狱外。
我们大家都为我们所遭遇的事情感到吃惊,他却觉得周围发生的事情都在意料之内--正因如此,他在监室中是完全孤独的。
我一年后才理解了他在监狱中的行为:我又回到布蒂尔卡,在七十个监室之中的一间里我遇见了亚谢维奇的一些年轻的同案人,他们都已判了十年和十五年。在一张卷烟纸上印着他们整个集团的判决,不知何故却落在他们手中。名单上的第一名就是亚谢维奇,给他的判决是--枪决。原来他从桌子到门之间来回踱步时,用那没有衰老的眼光透过墙壁所看到的、所预见到的是这个呀!但是,忠于生活道路的毫不后悔的意识给了他以不寻常的力量。
在流亡分子中间也有我的一个同龄人伊戈尔?特朗科。我同他交上了朋友。两人都是衰弱的、干枯的,灰黄色的皮肤包着骨头(当真我们为什么这样垮了下来?我想是由于精神上的惘然失措)。两个人都是瘦长条儿,在布蒂尔卡放风的院子里,一阵夏风吹来就会摇晃,我们老是在一起迈着老年人的小心步子,谈论我们生活的对比。我与他在同一年生于俄国的南方。当我们两人还在吃奶的时候,命运之神就从他的破旧的袋子中掏出了一根短稻草塞给我,而给了他一根长的。于是他的小圆球儿就滚到了海外,虽然他的quot;白卫分子quot;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贫穷的报务员。
通过他的生活设想一下在国外的我这一代同胞的情况,使我感到强烈的兴趣。尽管家庭收入颇为有限甚至十分拮据,他们仍是在良好的家庭督导下长大的。他们都受到完美的教育,并尽可能地得到了深造的机会。他们是在不知道恐惧和镇压的环境中成长的,虽然在他们还没有壮大以前,各种白党组织的某种权威的压力曾经悬在他们头上。他们长大了,但没有染上那些笼罩整个欧洲青年的时代恶习(犯罪率高,生活态度轻率、无所用心、放荡)--这是因为他们好似在家庭的不可磨灭的不幸的阴影下长大的。他们生长在不同国家,但是都把俄国当做是自己唯一的祖国。他们的精神教育来自俄国文学,由于他们的祖国仅止于文学,文学的背后并不存在第一性的实体的祖国,因而更受他们珍爱。他们接触的现代出版物比我们范围广泛得多,内容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