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说道,“你这番话不禁让我回忆起我们学生时代的那些激烈论战。不过如今的我已不会再扮演从前的角色了。我如今的任务已不是保卫教会和学园免遭你的攻击。我很高兴这次不必为那项曾令我精疲力竭的艰难任务而出力了。你也知道,我要反击你刚才再一次发动的华丽出色的进攻,实在力不从心。譬如你说到,外边全国各地的人们都‘生活在真实的生活中,干着真实的工作’。这话听着绝对正确、绝对正直,几乎可说是一个公理,倘若有什么人想加以反驳,那么他恰恰会让说这番话的人有理由说,他的一部分‘真实的工作’也就正是参与某个委员会的工作而使卡斯塔里得到改善了。不过我们暂且不开玩笑吧!
我从你的言论和声调中听出,你对我们始终怀有怨恨,同时又满怀绝望的依恋之情,充满了羡慕或者也可以说向往之情。你既把我们视作懦夫、懒汉或者在幼儿园里玩耍的孩子,又同时把我们看成永恒逍遥自在的神仙。对你所说的一切,无论如何,我想有一句话总是可以说的:对你的悲伤、你的烦恼,或者我们用别的名称提到的东西,都不应该归咎于卡斯塔里。原因肯定出在别的什么地方。倘若卡斯塔里人应当承担罪责,那么今天你对我们的责备和指控肯定不是我们童年时代所争论的同一内容了。我们以后交谈时,你必须更多讲一些,我毫不怀疑,我们会找出一个办法,让你变得更幸福、更快乐,或者至少使你和卡斯塔里的关系更加愉快惬意。就我目前能够观察到的而言,你对待我们和卡斯塔里,包括你青年时代的态度在内,全都是错误的、有局限性的、感情用事的。你把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卡斯塔里的与世俗的两大部分,并已为那些纯粹不该由你负责的事情而过度责备自己;而你对另外一些本当由你承担责任的事情倒很可能疏忽了。我猜测,你大概相当长时间没有静坐练功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特西格诺利苦笑着答道:“你的眼光真锐利,我的主啊!你倒想想看,有多久了?自从我放弃静坐这一魔术以来,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我来?
当年,我在华尔采尔的假期短训班期间,你们给了我那么多虚礼,那么多冷眼,那么巧妙地婉言拒绝了我寻求友谊的要求,使我离开时作出了决定,终止一切卡斯塔里式的活动。我回去后就放弃了玻璃球游戏,再也没有练习过静坐,甚至连音乐也疏忽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开始结交新朋友,他们指导我学会了种种世俗的娱乐。
我们喝酒、嫖娼,我们尝试了一切可以弄到手的麻醉品。我们蔑视唾弃一切体面、虔诚和理想。当然,这等无知状态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可是也长得足够把我身上存留的最后一丝卡斯塔里痕迹一扫而空了。若干年后,我偶尔也想到自己也许在物欲中陷得太深,亟须静坐入定以补救时,又碍于自尊,不愿意再从入门学起了。“
“碍于自尊?”克乃西特轻声间。
“是的,碍于自尊。我早已沉没于俗世生活,成了一个借人。我已不想成为任何别的人类,只想成为俗人中的一员。我已不想过任何别的生活,只想和其他俗人一样,过这种热烈的、幼稚的、卑陋而不受约束的生活,永远在快乐和恐惧之间摇摆不停。我不屑于借用你们那种方法来求取一点儿自我安慰和优越感。”
游戏大师目光锐利地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过了许多年?难道你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以结束这种糟糕状况么?”
“嗅,是的,”普林尼奥承认,“我采用过,现在仍然采用着各种措施。有时候,我又恢复饮酒,大多数情况下是服用各式各样的麻醉剂,以便入睡。”
克乃西特闭上双眼,好似突然累极了,片刻后又再度直直凝视着朋友。他默默望着对方的脸,最初是审视式的,严肃的,逐渐越来越温和、友好和开朗。特西格诺利后来曾在一篇记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