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但是,蔡京反攻的机会来到了。
五月二十六日的败讯,只隔开三天工夫,二十九上午已传到东京。在朝派的王黼照例是不动声色,尽量把消息封锁起来。在迫不得已的场合中,也只肯按照童贯上奏的调子,承认前线发生一些小进退,我军坚守阵地,把败耗缩小到最低限度。
反之,在野派蔡京的一伙从王黼躲躲闪闪的言论中,参透了事实的真相。然后他们做了与王黼完全相反的事情,把消息尽量扩大传播,并且别有用心地把事实夸大到前线的西军已全面崩溃,战祸可能要迅速蔓延到京西、京东路,不久东京城也将受到威胁的危险的程度。
封疆问题历来是党派斗争中一个绝好把柄,在野派总是要抓住这个把柄,对在朝派大肆攻击的。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蔡京一伙人十分明白在这个关系到大家切身利害的问题上扳倒了王黼,就意味着蔡京的东山再起。目前的朝局,主要是他们两派人互为更迭,官家手里并没有准备着第三副班子。王黼下野之日,就是公相再度登场之时。因此他们的攻击宣传中,特别强调要追究战败的个人责任,进而追究发动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他们郑重声明,公相本人自始至终都是反对这场战争的。谓予不信,有诗为证。于是他们就高吟起公相给蔡攸寄去的诗:
“百年信誓当深念,六月王师好少休。”
诗中的涵意如此明显,难道还需要什么诠释吗?
随着以后几天败讯连续传来,蔡京的一伙声势大振。据传官家已有整整三天没有接见王黼,在他亲笔写给童贯的诏旨中也有“朕从此不复信汝矣!”这样一句分量极重的话。这些传闻,张迪不仅亲口加以证实,并且还隐善扬恶,尽量扩大影响。这时蔡京的喽罗们纷纷归队,连破门而去的哼哈两将,也想重新皈依佛门,惴惴然唯恐祖师爷记恶在心。不肯把他们重新录入门墙了。
在此期间,王黼进不到宫里去,就不分昼夜地前往张迪的别邸里去候见他。前后共达七、八次之多,都被张迪托词有病挡住驾。
刚在旬日之前。张迪曾借口有病,没有亲自去相蓝为太师荐祖的佛事行礼。如今,他又以同样的理由挡住王黼的驾。连病名都不用更换,真所谓“一鸡两吃”,妙用无穷。其实他又何尝有过一点伤风咳嗽、拖清水鼻涕吐浓痰?那天,正好是官家御用书画鉴定家勾龙大渊邀他去出席私宴。勾龙大渊曾经为官家主持摹刻《大观帖》,是官家在这方面的私人顾问,虽无正式名分,却是经常见得到官家,可以说几句话的亲信人员,他的邀请决不能拒绝。于是张迪把王黼撇在门外,自己鲜龙活跳地跑到勾龙大渊家里赴席。这是一个带有私人性质,只有少许知交参加的亲密的宴会。在朝局可能发生大变动的时会中,这种性质的宴会最配张迪的胃口。他抓住一个机会。就跟另一个高级内侍谭稹谈开了:
“王将明找了咱一、二十遍,咱与王将明各走各的道儿,混不到一块,见了面又有什么好说的!”虽然是跟谭稹密淡,他故意把嗓音提高到可以让全席的宾主都可以听清楚的程度。这是他张迪发表政见的论坛。他们有权利可以听到它。他把这句话说得十分明确,毫不含猢,然后加上说,“办起朝廷大事来,毕竟要数公相太师斫轮老手。王将明这只花木瓜,中看不中吃,咱早跟官家说过,要提防着点儿,否则,迟早要吃他的亏。”
没有一件后来发生的事情不在他当初的意料之中,并且事前都早对官家作过种种提示和暗示,可惜官家当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这最后的半句话照例是咽在喉咙里,要听的人自己体会出来)。如果他张迪不是这样一个先知先觉者,怎配在官家面前长久地当这份体面差使而不出差错?
张迪的仕宦艺术显然又提高一步了。他蓦地想起有个大漏洞需要去填补一下。不待席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