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盯着绿幕前那排粉色衣衫,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古代犯人临刑前要穿鲜艳衣裳——
好让血迹不那么刺眼。
周叔,该您了。
陈丽华的声音像超市广播里循环播放的促销广告。
她今天特意抹了橘色口红,那颜色让我想起女儿小时候最讨厌吃的胡萝卜泥。
我把机械相机往怀里带了带,金属外壳硌着肋骨。
我就不拍了。
所有老人都要参与。陈丽华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动,调出《阳光养老院文娱活动管理办法》第三章第五条,这是为了年底给家属们做汇报相册。
身后传来塑料板凳的摩擦声。
阿尔茨海默症晚期的赵爷爷正被护工摆弄着嘴角,他浑浊的眼睛里映出摄影灯刺眼的白光,像两潭正在结冰的湖水。
李姨偷偷用袖口擦掉刚涂的玫红色口红——上周她女儿说这个颜色不像正经老太太。
您看张阿姨拍得多好。陈丽华向我展示刚出炉的样板照。
照片里中风后左脸僵硬的张阿姨被修图软件对称处理,嘴角弧度精确得像是用量角器比着画的。
那是张翠芳我以为你们在拍蜡像。
我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真正的老人应该有权决定自己如何被记住。
陈丽华的平板电脑发出提示音。
您女儿刚发消息问活动情况。
她突然笑了,她说您年轻时拿过摄影奖,让我们一定要给您拍张标准的。
我这才注意到绿幕角落贴着《最美夕阳红评分标准》:露齿笑加10分,手捧假向日葵加5分,佩戴养老院统一围巾加3分。
评分最高的照片会被做成展板挂在入口处,下面标注幸福晚年示范户。
当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
活动室里的空调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嗡鸣,我借着给盆栽绿萝浇水的机会,把机械相机藏在肥厚的叶片后面。
陈丽华正在给标准微笑照评分,她涂着橘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平板上划动,像在给超市里的冻鱼贴价格标签。
取景框里,赵爷爷歪在轮椅上打盹,一缕口水顺着皱纹的沟壑蜿蜒而下,在午后的阳光里亮得像蜘蛛丝。
快门声惊醒了走廊上的虎皮鹦鹉,它扑棱着翅膀喊:吃药!吃药!——这是陈丽华每天早上的固定台词。
周叔
李姨突然出现在取景框边缘,她手心里攥着那支被没收的玫红口红,能给我拍张擦口红的吗就假装在涂。她嘴角抽搐着补充:别拍到整张脸。
我按下快门的瞬间,陈丽华的影子先一步落在李姨颤抖的手背上。她今天换了双软底鞋,走路像只捕食的猫。
根据《阳光养老院隐私保护条例》第七章...她伸手的动作让我想起女儿小时候抓蟋蟀的样子,快、准、且带着某种天真的残忍。
相机被她抽走时,金属背带刮下了我手背上一块晒斑。
李姨的口红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陈丽华用纸巾包起它,就像处理什么污染物。您知道现在AI换脸诈骗有多猖獗吗
她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这些未经许可的影像如果流传出去...
那也比你们PS过的僵尸照强。
我盯着她平板电脑上赵爷爷被修得对称的脸,他眼角的老年斑被处理成了可爱的雀斑。
陈丽华突然笑了,她打开相机后盖的动作像在拆炸弹。
您看,其实我们目标一致。
阳光穿过胶片仓,在她脸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都是想留住老人们最好的样子。
最好的样子
我指着窗外。
护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