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带我走。
轻飘飘四个字却让裴照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旧疤突突跳动
——那是三年前为了从山寺外劫道的土匪手中救回玉阑小姐,生生挨的短刀棍棒。
此刻那些血与火却在少女含泪的眸子里复燃,烧得他藤甲下的中衣尽湿。
玉阑看着玄甲侍卫的喉结上下滚动,
却又不发一词。
像极了父亲书房
那架卡死的西洋自鸣钟摆锤。
她忽然掀开帘子,
禁步璎珞撞碎了凝滞的光阴:三皇子在酒楼拿活人当筹子那日,你我就在雅间隔壁。那些惨叫,你当真没听见
裴照单膝跪地,却见裙摆上绣的玉兰缠枝纹在轻颤,仿佛昨夜被暴雨打湿的真花。
小姐的《女诫》还差六卷。
他奉还书册的手稳得像在呈递军报,
明日卯时二刻,相爷要查。
玉阑看着青年被暮色镀上金边的侧脸,
此刻竟显出几分慈悲相。
不对!分明冷漠如铁!
最后一缕余晖掠过眉锋,
在裴照眼底燃起幽火。
他突然以剑拄地起身。
玉阑被笼在他的阴影里,
看清他额上的青筋在抽动,
像条挣命的蜈蚣。
檐角铜铃惊起晚归的雀,
扑棱棱撞碎一庭院的暮光残晖。
2
女诫与绢花
裴照记得前些时日,
夫人让小姐学习《女诫》。
那日春雨连绵,
缠着沈府檐角的嘲风脊兽,
将十二重湘绣帘栊浸出深浅不一的青痕。
玉阑跪坐在青玉案前,
狼毫笔尖悬在《女诫》最后一划,
却忽然被扑进轩窗的雨珠啄散了墨。
小姐仔细染了寒气。
碧梧正要合窗,
却见自家姑娘怔怔望着廊下。
身着藤甲的身影正在雨幕中翻腾,
剑光绞碎漫天银线,恍若鹰爪扯断璎珞。
裴照今日未束护腕。
雨水顺着小臂肌肉蜿蜒而下,
漫过腕间那道三寸长的旧疤,
倒像是给狰狞的伤痕镀了层釉。
玉阑忽然想起三年前慈云寺劫道那日,
这双手如何劈开泼天血雨,将浑身染透鲜血的她从匪堆里刨出来的。
誊抄《女诫》需焚柏子香静心。
碧梧点燃错金箔山炉,青烟刚攀上纱帘,便被剑气劈作两段。
玉阑的笔尖重重戳在宣纸上。
墨汁在贞静清闲的闲字上晕成黑斑,
倒像极了裴照藤甲上的箭簇痕。
她赌气般扯过新纸,却见窗外剑风忽然调转方向,卷着雨珠直扑案头。
呀!她慌忙去护案上文稿,袖口缠枝莲纹已被雨水洇成墨菊。
最要命的是行己有耻的耻字,最后一捺被水迹泡涨,竟没了形状。
轻微的藤甲摩擦声混杂着雨水滴落的声音停在帘外。
裴照的气息带着雨水的腥,混着铁锈味漫进帘栊:属下失职。
玉阑盯着宣纸上畸形的字迹,
忽然觉得耳后发烫。
那处朱砂痣昨夜被金篦划伤,
此刻在湿气里隐隐作痛,
像极了裴照救她那日抵在颈侧的刀尖。
帕子。
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你弄湿了我的抄本。
青年侍卫的身影在帘外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