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汽车轮胎碾过盘山公路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林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车载空调送出的冷风里带着潮湿的土腥味。夕阳的余晖被山峦切割成碎片,当第七次尝试重启导航失败时,她终于注意到后视镜里不知何时漫上来的浓雾——那是一种近乎粘稠的灰黑色,像被揉碎的乌云贴在地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身后的道路。仪表盘上的指针突然开始逆时针狂转,时速表的数字从60骤降至0,又在瞬间跳到120。林秋猛地踩下刹车,防滑系统的警报声刺破寂静,挡风玻璃上突然浮现出淡绿色的荧光字迹,正是爷爷信中提到的警告:进入雾隐镇,请关闭所有光源,步行前进。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留下深深的掐痕,想起三个月前收到的那封挂号信,信封上盖着雾隐镇邮政的邮戳,信纸边缘用红笔反复画着扭曲的蛇形图案,而正文只有一行字:秋秋,带着翡翠吊坠来找爷爷,记住雾起时不要相信任何光亮。关掉车灯的瞬间,世界陷入了某种介于黄昏与黑夜的混沌。林秋摸出背包里的手电筒,金属外壳在掌心沁出凉意,橡胶开关上还留着爷爷常用的防滑胶布。路牌在五步外的雾中忽明忽暗,木质纹理里渗出的青光映出下半截被苔藓覆盖的小字:违反者将被雾记录姓名。她打了个寒颤,将手电筒重新塞进防水袋,确认拉链完全闭合后,才敢迈出第一步。潮湿的雾气立即裹住全身,运动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地面在渗出某种液体。沿着记忆中的路基前行,手机在裤兜深处震动,她摸出来看了眼,锁屏界面显示着19:47,而信号格像被雾气融化般只剩残影。当第八次数到自己的心跳时,前方终于浮现出几点猩红的光斑——不是想象中的灯火,而是六盏悬在木柱上的灯笼,每盏灯笼下方都拴着褪色的蓝布幡,风过时发出类似骨头碰撞的轻响。雾隐客栈的木门比想象中沉重,门轴转动时带出的不仅是陈年木料的霉味,还有某种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柜台后的男人正在拨弄算盘,每颗枣木珠子都泛着包浆的光泽,却在他指尖碰撞时发出金属般的脆响。林秋注意到他左手小指齐根而断,断口处的疤痕呈紫黑色,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液体灼伤。姓名,年龄,入住原因。男人的声音像浸在冷水中的棉线,潮湿而绵软。他推过来的登记簿边角卷曲,纸页间夹着几片枯黄的竹叶,其中一页的入住记录上,寻找女儿的女字被划成了扭曲的蛇形。林小秋,23岁,来写生。林秋盯着男人胸前的铜制工牌,上面的李守义三个字被磨得发亮,唯有义字最后一笔拖着异常的长尾,像条潜伏的蛇。她故意将写生二字咬得清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翡翠吊坠,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爷爷总说这是奶奶留下的护身符。男人的手指在写生二字上停顿三秒,浑浊的眼球突然转向她的脖子:记住,子时之后莫听声,雾起只跟红灯行,镜中影,柜中衣,莫触莫视到天明。他说话时,算盘最末一排的珠子自动跳起,在桌面投下细长的阴影,恰好勾勒出吊坠的轮廓。二楼走廊的木板在落脚时发出咯吱声,每块木板的节疤都被修成了圆形,像一只只闭合的眼睛。墙上的五幅挂画里,戴斗笠的男人姿势各不相同:第一幅提灯向左,第二幅灯笼倾斜30度,第三幅斗笠边缘露出半张青紫色的脸。林秋数到第三幅时,发现画中人的灯笼穗子在轻轻摆动——而走廊里并没有风。303号房的门环是青铜材质,刻着缠绕的双蛇纹,与吊坠背面的图案一模一样。门内侧的纸条边缘用蜡笔标着小字:若听见三次敲门声,用蓝布衫盖住门缝;若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喊七次,打碎床头的瓷瓶。她进门时踢到床脚的瓷瓶,里面滚出半片泛黄的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1973年7月,王富贵违反第三条规则,第七夜被发现时,指甲缝里嵌着雾的碎片。衣柜的微光来自内侧的铜制暗扣,当林秋触碰到生存手册时,底层的蓝布衫突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衣领处绣着的蛇形纹路正在缓慢变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