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殡仪馆清晨开始运转的、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推车轮子碾过水泥地的咕噜声,水龙头放水的哗哗声,工作人员压低嗓音的交谈声……这些平日里熟悉无比的声音,此刻听来却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充满了冰冷的疏离感。
老王的声音似乎也在其中,抱怨着昨晚没睡好,好像听到什么动静。
它走了。
或者说,它暂时……离开了。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紧接着是更深的、刺骨的寒意。它知道我在哪里。它能找到我。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它如影随形。那双皮鞋,那道划痕,就是它无声的标记。
不。不能再待在这里。一秒都不能。
求生的本能像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嘶吼,压倒了一切混乱的思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我猛地爬起来,动作因为僵硬和脱力而显得踉跄扭曲。顾不上去捡地上那些散落的、如同诅咒般的档案残页,我扑向自己的铁皮柜,用颤抖的、几乎握不住钥匙的手,胡乱打开柜门,抓起自己的外套和背包,转身就冲向门口。
手指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我顿住了。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它……会不会还在外面等着
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直灌肺腔。猛地压下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门拉开!
清晨走廊里更明亮些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下意识地眯起眼,身体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随时准备迎接门后可能出现的恐怖景象。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水泥地,惨白的墙壁,还有远处工作人员模糊的背影。
安全暂时的。
我一步跨出更衣室,反手重重带上门,仿佛要将门内所有的冰冷、黑暗和那个恐怖的存在彻底锁死。不敢回头,不敢停留,我低着头,用外套的领子尽可能地遮住自己惨白的脸和额角那道灼痛的疤痕,脚步急促而虚浮地朝着与主工作区相反的方向——通往地下冷库的楼梯口——快步走去。
我必须离开这个建筑!立刻!马上!走大门太显眼,一定会被老王或者其他人拦住询问。后门通常锁着,只有运送特殊遗体才会打开。地下冷库旁边有个老旧的消防通道,直通馆外一条偏僻的后巷。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额角的剧痛。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显得格外响亮,仿佛每一步都在敲响丧钟。我扶着冰冷的、布满锈迹的金属扶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通往地下的台阶。越往下,温度越低,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腐败的气息就越发浓重,像无数冰冷的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地下冷库区域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功率不足的壁灯发出惨淡的黄光,勉强驱散着浓稠的黑暗。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冷库铁门紧闭着,表面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旁边就是那条狭窄的、堆放着废弃纸箱和杂物的消防通道。
通道口的铁门半开着,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但锁扣只是虚虚地搭着,并没有真的锁死!可能是昨晚运送遗体的工人偷懒没锁严实!
希望!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冰冷的手指抓住沉重的铁门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拉!
嘎吱——!
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欲聋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如同惊雷炸响!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口!动作瞬间僵住,屏住呼吸,惊恐地侧耳倾听。
除了门轴刺耳的余音在墙壁间回荡,四周一片死寂。没有脚步声,没有喝问声。似乎没有被惊动。
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冰冷的白雾在眼前凝结又消散。不敢再有丝毫犹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