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提了铜壶去探路。
小满的指尖触到茶盏边缘的冰裂纹,某道纹路竟与父亲手上的伤疤走向一致。她想起笔记本里的山魈二字,刚要开口,父亲忽然将茶汤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锁骨下方的疤痕若隐若现——那是道新月形的刀伤。
等我找到他时,铜壶滚在血泊里,壶盖不见了。父亲放下空盏,茶渍在杯底画出不规则的圆,他攥着半枚铜钱塞给我,说走水路...别信...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像当年划破夜色的刀刃。小满看见父亲的手在发抖,茶水从壶嘴溢出,在八仙桌上洇出深色的痕,形状竟与老照片里九曲溪的走向分毫不差。她掏出那枚从壶底找到的茶马铜钱,轻轻放入自己的茶盏。
当铜钱坠入茶汤的瞬间,冰裂纹里忽然渗出一缕暗红,像被岁月腌渍的血迹。小满猛地抬头,发现父亲正盯着她的茶盏,瞳孔里映着铜钱的倒影,仿佛看见三十年前那枚滚进血泥的半枚铜钱。
你爷爷...他不是押茶人。父亲的声音低得像沉入井底的石头,他是劫茶人。
茶炉里的炭突然爆响,火星溅在小满手背上。她猛地起身,茶盏摔在青石板上,却没有碎——原来冰裂纹下衬着层极薄的金箔,断裂处露出藏在夹层里的纸页一角。
父亲闭着眼,像是在忍受某种剧痛。小满颤抖着抽出纸页,上面是爷爷的字迹,墨迹被水渍晕成深蓝:老周的铜壶里藏着茶引,上面有三十六座茶山的血印。他们说我杀了他,可真正的凶手...
字迹在此处被大片茶渍覆盖,最后几个字勉强可辨:...有蝉蜕纹身。
砰的一声,铜壶盖突然弹起,沸水溅在墙上的老照片上,爷爷腰间的铜壶竟在水痕中显露出隐约的纹路——那是只展翅的蝉。小满想起父亲锁骨下的伤疤,形状正是蝉翼的轮廓。
父亲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纸页上,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他总说茶凉了难再热。他指节敲了敲破碎的茶盏,金箔在月光下像极了马帮兄弟们当年分赃的碎银,有些秘密,就该和茶渣一起埋了。
蝉鸣声中,小满弯腰捡起茶盏碎片,金箔下的纸页上,蝉蜕纹身四个字正在月光里微微发烫。远处的山岚卷着雾霭涌来,老照片里的茶树仿佛在雾气中动了起来,爷爷的身影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他卷起袖口,露出小臂上的蝉蜕刺青,正对着她举起那把紫铜壶。
该走了。父亲站起身,将残茶泼在老榕树根部,明天会有收古董的人来。
小满攥紧那半片带金箔的茶盏,钥匙在裤兜里硌着大腿。她知道,当晨光再次爬上木窗时,她必须做出选择——是带着碎片逃离,还是用爷爷藏在茶盏里的线索,去触碰那个沾满茶香与血污的真相。
4
蒲公英的约定
子夜的老房子像具空心的蝉蜕,月光从瓦缝漏进来,在青石板上织就破碎的银网。小满攥着那半片带金箔的茶盏,站在老榕树下。钥匙插入树根凹陷处时,树皮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仿佛某个沉睡多年的机关终于被唤醒。
土层下露出铁皮盒的一角,铁锈与茶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盒盖上刻着蝉蜕图案,边缘缠绕的红绳已脆成齑粉。打开的瞬间,几枚蒲公英标本倾泻而出,每片绒毛上都粘着细小的茶末——那是爷爷用唾液粘上去的,他说这样能让种子带着茶香飞翔。
盒底躺着本油布包裹的账本,扉页写着茶路暗账·戊申年。小满借着手机电筒光翻开,字迹力透纸背,墨色里掺着暗红颗粒,像干涸的血迹:七月初七,鹰嘴崖分茶,老周拒取头筹,与林三刀起争执。铜壶坠崖,茶引失踪。
林三刀是爷爷的小名。小满的手指划过争执二字,发现下面还有行极小的字:周老大臂间有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