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了!
他越骂越气,怒不可遏,竟抬起穿着黄胶鞋的大脚,朝着那块青黑石头狠狠踹去!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刺耳。脚底板传来反震的疼痛,石头却纹丝不动,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暴怒。
狗r的!硬是吧老子叫你硬!李大壮彻底红了眼,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喘着粗气,对着石头又是几脚猛踹。泥土被蹬得飞溅起来。他犹不解恨,弯腰抓起旁边冻得硬邦邦的土坷垃,抡圆了胳膊,朝着石头狠狠砸去。
啪!
土块碎裂,碎石屑和冻土渣四散崩飞。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浓雾。手电光剧烈地摇晃着,不经意间扫过路边不远处的荒草丛。几座低矮的土包,在荒草荆棘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几块歪斜断裂的石碑半埋土中,字迹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难辨,只留下岁月啃噬的痕迹——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坟,孤零零地散落在山道旁,被屯里人视为不祥的禁忌之地。
此刻,在手电筒昏黄摇曳的光晕里,那些残碑断碣、荒草土丘,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诡异。它们沉默着,如同死去多年的眼睛,空洞地凝视着暴怒的李大壮。
李大壮的目光扫过那些坟包,心头那点被黑暗勾起的细微惧意,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无所畏惧的逆反心理彻底压垮。他需要更大的宣泄,需要更彻底的挑衅,来向这片黑暗、向这些死物宣告他李大壮的胆气!
他猛地挺直腰板,朝着那片荒坟的方向,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炸雷般的咆哮,唾沫星子在光柱里飞溅:
瞅!瞅你m了个巴子瞅!死都死透了,骨头渣子都烂成泥了,还不消停!
他往前踏了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那片黑暗中去,声音因极致的亢奋和挑衅而变得尖利:
挡道的烂石头是你们弄的吓唬老子!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狠狠吐在路边,仿佛那就是坟冢的方向:
呸!一群没用的死鬼!有卵子的,给老子滚出来!有种的,现在!就现在!跟你李爷爷我练练!看老子不把你们的骨殖棒子拆了当柴火烧!
粗野的咒骂在山谷间冲撞、回荡,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更深沉的死寂。风似乎在他骂出最后一句时骤然停滞了,连枯叶的摩擦声、夜枭的啼叫都诡异地消失了。四周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自己疯狂心跳的轰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显得异常空洞和孤独。
那是一种被彻底抽干了声音的真空。连带着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湿气,钻进他敞开的棉袄领口,贴着他的皮肉游走。李大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一股冰冷的麻意顺着尾椎骨倏地爬满整个后背。刚才那股子顶到脑门的热血和狂妄,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猛地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电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昏黄的光圈不安地颤抖着,扫过脚下那块被他踹得沾满泥土的青黑怪石,又扫过旁边荒草丛中那几座沉默的、仿佛在黑暗中咧开嘴无声冷笑的老坟。
m的…真他n的邪性…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点怯懦甩出去。他是李大壮!靠山屯的李大胆!还能被这点死寂吓住不成肯定是骂累了,风也停了而已!
c!爱咋咋地!他再次给自己壮胆,声音拔高,却掩饰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老子还怕了你们这些土馒头不成他狠狠瞪了一眼那片坟头,仿佛在跟无形的对手较劲,然后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片让他心底发毛的荒草坟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