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迈开大步,重新踏上山路,黄胶鞋踩在冻土上,刻意加重了力道,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咯吱声,似乎要用这声音驱散周遭那令人不安的死寂。手电筒的光柱在他身前剧烈地晃动,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他强迫自己盯着前方那被光圈勉强照亮的一小段路,闷头疾走。
然而,走着走着,一丝不对劲的感觉,像冰冷滑腻的水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心头。
这路…怎么越走越陌生了
他记得很清楚,从西沟村回来,翻过前面那个长满矮松的山包子,再下一个缓坡,就能远远望见靠山屯那熟悉的、低矮的轮廓了。可是,他感觉已经走了很久,那个该出现的山包子却迟迟不见踪影。手电光柱扫过两旁,那些树木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千篇一律,扭曲、怪异,仿佛在原地踏步。他明明记得路上有个岔口,旁边该有棵被雷劈过一半的老槐树,可此刻眼前只有无穷无尽、似曾相识的林木和黑暗。
脚下的路似乎也在跟他作对,变得异常平坦,又异常的漫长。时间感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变得模糊不清。他感觉自己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可四周的景致毫无变化,依旧是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依旧是那些在光晕边缘扭曲舞动的树影。一种诡异的、原地打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地攫住了他。
m的,活见鬼了…他烦躁地低声咒骂,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冰凉一片。他停下脚步,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试图驱散心头那股不断蔓延的不安。他举起手电筒,光柱竭力向更远的黑暗刺去,试图找到一点熟悉的参照物——哪怕是一块有特点的山岩,一条小溪的反光也好。
光柱徒劳地在墨汁般的黑暗中划动,除了更远处更深沉的黑暗和模糊晃动的树影,什么也捕捉不到。那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贪婪地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他心中仅存的笃定。
就在他焦躁不安,几乎要被这无休止的迷路感逼疯的时候,手电筒那昏黄、摇曳的光晕边缘,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就在前方大约十几步远的地方,小路中央,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李大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瞳孔骤然收缩。
光晕的边缘模糊地勾勒出那背影的轮廓。穿着一身深色的、样式极其老旧的棉袄或者长袍,下摆似乎拖到了地上。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一头长发——浓密、乌黑、毫无光泽,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厚重幕布,从头顶一直披散下来,严严实实地覆盖了整个后背,一直垂落,几乎要触及地面!那头发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黑,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它就那么静默地矗立在黑暗的小路中央,像一截枯死的树桩,又像一个从坟茔里爬出来、凝固了时间的幽魂。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比这冬夜的山风更刺骨百倍,从李大壮的脚底板嗖地一下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握着的手电筒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光柱在那诡异的背影和四周的黑暗之间疯狂跳动。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李大壮胸腔里那股混不吝的蛮横劲儿,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轰地一下猛烈燃烧起来,瞬间压倒了最初的惊骇。极致的恐惧,在他这里,竟诡异地转化成了暴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挑衅欲!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刮过喉咙,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他朝着那个纹丝不动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炸雷般的怒吼,声音因为极致的亢奋和强行压下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谁!!
吼声在山道上沉闷地回荡,惊起远处几声零星的夜枭怪叫。
装神弄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