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玩意儿!挡你李爷爷的道儿了!听见没有!滚开!!
李大壮的怒吼在死寂的山道上炸开,又迅速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连一丝回响都吝啬留下。那披头散发的背影,依旧纹丝不动地钉在前方十几步外的小路中央,像一截深扎进冻土的朽木,对身后暴怒的活人毫无反应。唯有那头浓密得令人窒息的黑发,在昏黄手电光晕的边缘,呈现出一种吸尽所有光线的、死水般的沉寂。
一股冰冷的麻意,顺着李大壮的脊椎瞬间窜遍全身,汗毛根根倒竖。但这极致的惊悚,如同往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在他胸膛里轰地一声,炸开了更狂暴的怒焰和一种近乎疯狂的逆反!恐惧不!他李大壮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只有被挑衅的狂怒!
c你姥姥的!聋了是吧!
他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溅在冰冷的空气中。恐惧被强行扭曲成了暴烈的征服欲——非得看看这装神弄鬼的玩意儿是个什么货色!非得把这挡路的东西撕碎了踩在脚下,才能证明他李大胆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他不再犹豫,心一横,牙一咬,攥紧了手里那柄沉甸甸、刃口闪着寒光的杀猪刀,另一只手死死捏住剧烈颤抖的手电筒,迈开大步就朝那背影冲了过去!黄胶鞋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带着要将地面踏穿的狠劲。昏黄的光柱随着他的奔跑疯狂跳跃,在那片死寂的黑发和深色的旧袍上剧烈地晃动、切割。
十步…八步…五步!
距离在迅速拉近!李大壮甚至能看清那袍子下摆磨损的毛边,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如同坟茔深处渗出的寒意,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
就在他几乎要伸出手,一把揪住那浓密得令人作呕的黑发时——
那背影,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转身,不是回头,而是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又像一道被风吹散的青烟,极其诡异地向前飘了出去!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李大壮拼尽全力的一扑,指尖甚至能感觉到那发梢带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微弱气流拂过,却终究只捞了一把冰冷刺骨的空气!
我r你祖宗!李大壮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他差点再次栽倒。他怒吼着稳住身形,双眼赤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不管不顾地再次发力猛追!他就不信这个邪!两条腿的大活人,还能追不上一个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他如何发足狂奔,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前方那个飘忽的背影,始终与他保持着最初那十几步的距离。它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或者说,它本身就在牵引着李大壮。他快,它便快;他慢,它便慢;他停下喘口气,它也凝固在黑暗里,唯有那头披散到脚踝的黑发,在死寂中散发着无声的嘲讽。
李大壮尝试着从侧面迂回包抄。他猛地偏离小路,想冲进路旁稀疏的灌木丛,企图从旁边绕到那东西前面去。可脚刚踏进枯草丛,一股钻心的刺痛就从脚踝传来——不知名的尖刺划破了他的棉裤,深深扎进了皮肉。紧接着,脚下猛地一空!
啊!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下栽去!手电筒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石头上,光柱瞬间熄灭!
世界彻底沉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墨黑!比之前更浓重百倍!如同黏稠的墨汁灌满了整个天地,将他死死包裹、挤压。李大壮狼狈地摔在一个浅坑里,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他的棉裤,刺骨的寒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耳欲聋。还有那粗重得如同拉破风箱的喘息,在绝对的死寂中显得无比巨大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