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里紧紧攥着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的长条形礼盒,看形状,像是一张顶级古琴或名贵筝料。
他小心翼翼地将礼盒递过来,手臂都在发抖,眼神里满是卑微的祈求:这……这个……给你……顶级的老杉木心,音色绝佳……希望……希望你能用得上……他想弥补当年被他斥为破木头的清晖。
林疏月垂眸看了一眼那华贵的礼盒,没有接。她的目光落在轮椅上的林承宇身上。
林承宇仰着头,努力想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浑浊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溢出眼眶,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他颤抖着手,将怀里一直紧紧护着的一大束洁白的百合花递过来,声音破碎不堪:疏月……你……你回来了……真好……恭喜你……完成了……那么伟大的工作……也……也恭喜你……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向她身侧的沈清和,最后落在她怀里好奇张望的小望舒身上,充满了迟来的、无地自容的祝福和难以言说的痛苦。
沈清和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神温和却带着审视与保护。
林疏月的目光在哥哥们卑微惶恐的脸上、在昂贵的木料、在象征纯洁却显得无比讽刺的百合花上缓缓扫过。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最终,她伸出手。动作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她先接过了林骁递来的琴料礼盒,很沉。然后又接过了林承宇手中的百合花,花香浓郁。
谢谢。她开口,声音温和,清晰,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万丈冰川,带着一种经过助听器传导后特有的、淡淡的金属质感和绝对的疏离。仿佛只是在感谢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这声谢谢,彻底击碎了林骁和林承宇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疏月没有再看他们,她微微侧头,对怀里的小女儿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声音轻软:望舒,跟叔叔们说再见。
小望舒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两个面容憔悴、泪流满面的陌生老人,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乖巧地挥了挥小手,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再见!
叔叔……再见……林骁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猛地用手捂住脸,压抑了十年的悔恨、痛苦、绝望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这个曾经暴躁易怒、不可一世的男人,佝偻着背,像个孩子一样,在深秋萧瑟的寒风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崩溃哭声!泪水从他粗糙的手指缝里汹涌而出。
轮椅上的林承宇,在听到那声叔叔和儿子崩溃的哭声时,整个人瞬间僵住。他死死攥着轮椅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他看着林疏月抱着女儿转身,看着沈清和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花束和礼盒,看着那个小小的女孩依偎在母亲怀里,一家三口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走向不远处停着的、温暖明亮的家。那画面如此温馨,却与他、与他们林家,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嗬……嗬……林承宇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浑浊的眼泪决堤般奔涌,冲刷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滴落在冰冷的羊毛毯上。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绝望。他弄丢了他的月亮。不,是他亲手摔碎了他的月亮,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化成了冰冷遥远的星辰,再也无法触及。那轮曾经温柔照耀着他们的清晖,如今只将疏离的、审判般的月光,冷冷地投在他们悔恨的残躯之上。
寒风呜咽着卷过空荡的街道,吹动林疏月微卷的发梢。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她抱着女儿柔软温暖的小身子,感受着丈夫沈清和无声传递过来的坚定支持,一步步走向属于她的新生。身后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和轮椅上的死寂绝望,如同旧日挽歌的尾声,终将被抛在时光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