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上霜几个大字,虽然笔画稚嫩,但已初具形态。李白抱起女儿,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写得真好!比爹爹小时候强多了。
许氏微笑着看着父女俩:夫君睡得可好
李白摇头:想事情,睡得晚。
许氏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轻声道:无论夫君做什么决定,妾身都支持。
李白将妻女搂入怀中,闻着许氏发间淡淡的桂花香和平阳身上的奶香,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当晚,他给张说写了回信,感谢他的推荐,但婉言表示因家事无法参加玉真公主的诗会。写完后,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多年的重担。
许氏看到信的内容,既欣慰又担忧:夫君不会后悔吗
李白摇头:功名如浮云,来去无常。但家人是实实在在的。我已经错过了平阳成长的五年,不能再错过了。
许氏眼中泛起泪光,紧紧握住他的手。
深秋的一个清晨,许圉师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享年七十六岁。临终前,他将李白和许氏叫到床前,把家传的一方砚台交给李白:你虽无功名,但有诗才。这砚台传了五代,该由你继承了。
李白含泪接过,发现正是当年许圉师考中进士时用的那方砚台。
许圉师的葬礼简单而庄重。按照他的遗愿,葬在了安陆城外的青山上,那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葬礼结束后,李白独自在墓前坐了很久,回想着与这位严厉老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尽管初时多有摩擦,但许圉师最终认可了他,这比任何功名都更珍贵。
守孝期间,李白深居简出,除了教导平阳读书写字,就是整理自己的诗稿。许氏则管理家务,将许家所剩不多的产业经营得井井有条。生活虽然清贫,但充满了温馨。
一个雪夜,李白正在书房整理诗稿,许氏端来热茶和点心。
夫君在忙什么许氏问。
整理这些年写的诗,想编个集子。李白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纸张,没想到已经写了这么多。
许氏翻看着诗稿,突然说:夫君的诗,和以前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许氏思索着,早年的诗像...像奔腾的江河,气势磅礴但有些急躁;现在的诗更像...深潭,表面平静,内里深邃。
李白惊讶于妻子的洞察力。确实,自从终南山归来,他的诗风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一味追求华丽辞藻和惊人意象,而是更加注重内在的意境和哲思。
夫人慧眼。李白笑道,这或许就是年近不惑的变化吧。
许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日收到元丹丘的信,说朝廷可能要开制科,特别选拔人才,不限出身。
李白摇头:我已决定暂不出仕。祖父去世未满一年,家中也需要我。
可是...
没有可是。李白坚定地说,这些年我东奔西走,追求功名,却忽略了最珍贵的东西。现在想来,司马承祯说得对——我的天命在诗不在仕。
许氏不再劝说,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许圉师去世一周年的日子。李白带着许氏和平阳去扫墓。坟前青草已生,周围松柏苍翠。平阳懂事地在曾祖父墓前放了一束野花,然后背诵了一首李白的诗,那是许圉师生前最爱的《蜀道难》。
听着女儿稚嫩的声音朗诵着自己充满豪情的诗句,李白突然有种奇妙的感受——生命就是这样一代代传承,而诗歌或许就是他留给后世最好的遗产。
回家路上,平阳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许氏挽着李白的手臂,轻声问:夫君真的不后悔吗放弃那么多机会...
李白望着远处起伏的青山和湛蓝的天空,微笑道:夫人还记得我写的那首花间一壶酒吗
许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