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去压,袖中的册子被风一掀,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如镜的黑檀木地板上。
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书房里,异常清晰。
萧彻的目光,终于从那军报上移开,落在地板上那本粗陋不堪的小册子上。炭黑的字迹在麻纸上洇开,边缘磨损得厉害。
他的视线在那册子上停留了一瞬,极短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重新落回军报,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就在我屏住呼吸,弯腰去捡那册子时,他用笔杆敲了敲桌面,头也不抬地抛来一句命令,语气却似乎少了半分之前的绝对冰寒:
西北舆图,取来。
我默默捡起册子塞回袖中,转身走向存放图卷的柜阁。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纸页,心跳微微加速。他没有追问,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但那一瞬间的停顿,和那句命令里细微的变化,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成了。
谢府那边,秦悠的消息则带着点戏剧性。
谢珩有每日午后在临水轩独自品茗的习惯。那临水轩四面开窗,景致极佳,却也意味着……风大。
秦悠算准了时间,在她例行去送一盆据说能清心明目的盆栽(一个老嬷嬷随口吩咐的)经过临水轩外的回廊时,一阵恰到好处的强风穿堂而过。
哎呀!一声低低的惊呼。
紧接着,是锦囊脱手、砸在光洁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几块形状怪异、颜色灰黄的油脂块骨碌碌滚出来的声音。
秦悠手忙脚乱地去捡,动作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无措。
轩内,谢珩执杯的手停在半空。他隔着敞开的轩窗,目光落在廊下那狼狈捡拾的身影,以及她手中那几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油脂块上。他素来清冷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清晰可见的讶异,随即被浓厚的、毫不掩饰的嫌恶取代。
何物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带着一种被污了眼睛般的冰冷。
秦悠像是被吓住了,瑟缩了一下,才怯生生地举起一块,声音细若蚊蝇:回……回大人,是……是婢子自己胡乱做的……洗手净面的……东西……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更低,一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模样。
谢珩没再说话,只是眉头蹙得更紧,目光在那丑陋的香皂和秦悠惶恐的脸上来回扫了两遍,最终嫌恶地转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他的清雅。
拿走。两个字,冰冷如铁。
秦悠如蒙大赦,飞快地收拾好地上的罪证,抱着盆栽几乎是落荒而逃。
然而,几天后,当秦悠被管事叫去,忐忑不安地以为又要挨训斥时,却被引到了谢府的大厨房。管事丢给她一小袋铜钱和几块最劣质的猪油、一堆草木灰。
大人吩咐了,管事的语气平板,带着点施舍的意味,你不是会弄那些腌臜东西吗府里缺些浆洗用的粗皂角,你既闲着,便弄些出来使唤吧。
秦悠回来告诉我时,眼睛亮得惊人。她用力晃着那袋沉甸甸的铜钱,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兴奋:晚晚!他看见了!他嫌恶,但他记住了!还给了‘经费’!
虽然只是最劣等的材料,虽然只是为了省下买皂角的钱,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我们不再是完全透明的空气。
微小的火苗,在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墙上,终于凿出了第一道细微的裂痕。
日子在试探与回应中滑过,深秋的寒意被初冬的凛冽取代。我和秦悠,像两个最耐心的猎人,用那点来自异世的火星,小心翼翼地燎着两位权贵心中那片名为不屑的荒原。
萧彻案头堆积的军报越来越厚,北境似乎不太平。他周身的气息也愈发沉凝压抑,书房里的低气压常常冻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