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流浪了
比一日苍白,骨节在手腕上凸得越发明显。
她有时候竟需要他扶着才能走到门口坐下。
“我没事。
”
她总这么说。
可他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从前的力量了。
那一晚,他蹲下替她诊脉,掌心不自觉地发紧。
他从未见过如此杂乱无章的脉象,乱得像一张即将断裂的网。
“真的没事。
”
格尔达无奈地就着他的手喝下草药,少见的拉住了他的手,轻叹着安慰,“只是年纪到了。
”西里斯不知道她多少岁了,其实他从未问过。
他甚至一直以为,她会永远站在自己旁边,瘦削挺拔,固执又冷静,像一座不会倒塌的老屋。
可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她也会死。
那夜的风很冷,他在格尔达床前打了个地铺,地缝中的潮气顺着药铺门缝灌进来,连灯火都有些发抖。
格尔达昏睡了一整晚,直到外面隐约传来人声才醒转过来。
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干哑得像是沙石在嗓子里碾了几转才滚出来。
西里斯立刻凑上前去,扶着她半坐起身。
格尔达靠着枕头,眼神混着疲惫与清明,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我时日不多了,孩子。
”
她轻轻拉住他的手,声音虚弱低缓,“接下来的话你要记清楚。
”西里斯点了点头,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呼吸都带着一点涩意。
“药铺后面的暗格里,有一些备用的药材和药方,还有我存下的几枚金币,够你撑一段时间。
”她顿了顿,又道,
“地下街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一旦有机会,就离开这里。
”“我能去哪?”
西里斯的声音很轻,怕惊动她的力气,“除了你,我没有认识的人了。
”“去找……”
格尔达的眼神飘了飘,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打断。
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嘴角溢出一丝血色,却只摆了摆手,声音低得像是在叹气:“算了,不重要了。
谁也别找,去找你自己。
”她知道他在藏着什么。
他的举止,他的沉静,他眉目之间那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分寸感,还有那些夜里他以为她听不见的喘息与翻身,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她也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她太老了,只想安安稳稳地活到最后,不愿再去碰那些一旦说出口就会带来麻烦的词。
这个孩子迟早会走进那些他必须自己面对的事情里——她帮不了他太久,能做的,只是尽早教会他怎么活、怎么藏、怎么撑过去。
“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保持警惕。
你在我面前做的就很好,继续下去。
”格尔达拍了拍西里斯的手,只觉得骨节发冷,连眼皮都觉得沉重。
她看着那个低着头、刻意掩去表情的孩子——她照看了四年多,眼看着他从一个瘦小沉默的影子,长成如今沉稳的少年。
她眼底隐隐有些不舍,却还是强撑着,留给他一句几乎听不出的宽慰:“有些力量……不是诅咒,而是礼物,取决于你怎么用它。
”话说完了。
她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久拖未竟的事,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而缓慢,一点一点地沉入安静。
西里斯仍握着她的手,沉默陪着她,一直到深夜尽头。
灯油燃尽时,格尔达再也没有醒来。
第二天清晨,地下街照旧嘈杂,药铺外还有人敲门问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