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如同风暴肆虐过后,海面残留的、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没有抬头看向那扇被疯狂撞击、发出痛苦呻吟的门。目光依旧落回手中那张刺眼的请柬上。
嚓——!
剪刀锋利的刃口干脆利落地落下,沿着请柬上两人名字连接的地方,狠狠剪了下去。纸张断裂的声音,清脆、冰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门外,江临嘶哑绝望的哭喊和疯狂的砸门声还在持续,像被困在绝境中野兽的哀鸣。
门内,一地狼藉的碎红,如同泼洒开来的、早已凝固的鲜血。林晚坐在那片刺目的红与冰冷的白之间,像一个失去了所有温度的祭品。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盛夏的燥热沉淀,让一场摧毁一切的暴雨成为记忆里模糊的疤痕。空气里开始浮动着初秋微凉的、带着落叶气息的风。
林晚走出办公大楼明亮的玻璃旋转门,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衬得身形挺拔而干练,脸上化了淡妆,气色很好,眼神里是一种经历过风暴洗礼后的平静和疏离。
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脚步却顿住了。
大楼侧面的阴影里,一个人影如同从地底冒出的幽灵,踉跄着冲了出来,猛地跪倒在她面前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是江临。
他完全变了样子。曾经意气风发的棱角被一种深刻的颓败磨平,脸颊凹陷下去,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整个人瘦脱了形,裹在一件皱巴巴、沾着不明污渍的旧外套里,像一株被彻底抽干了水分的枯草。只有那双死死盯着林晚的眼睛,还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的火焰。
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小盒子,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钻戒——不是当初被林晚扔进酒杯的那枚,款式更奢华,主钻更大,在傍晚灰蒙蒙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炫目的光芒。他高高地举起那枚戒指,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
晚晚…晚晚…再信我一次!就一次!求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我发誓!我跟她彻底断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回来!这戒指…我重新买的,比之前那个好十倍…百倍!你看啊!晚晚,你看看啊!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
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狼狈地淌过他憔悴不堪的脸,滴落在昂贵的地砖上。
他卑微地跪在那里,高举着那枚象征悔改的昂贵石头,像在进行一场绝望的献祭。周围下班的人流开始驻足,投来或惊讶、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林晚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厌恶,没有快意,甚至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上演着拙劣悲情戏码的陌生人。
深秋细密的冷雨丝,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飘落下来。冰凉的雨点轻柔地打在脸上、头发上。
一把宽大的、沉稳的黑色雨伞,及时地、无声地在她头顶撑开,隔绝了飘落的雨丝。伞面微微倾斜,妥帖地为她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自然而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沉静俊朗,眼神沉稳而温和,只在看向跪在地上的江临时,才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冷冽。
林晚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撑伞的人是谁。她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江临脸上,落在那个曾经让她交付所有信任、如今却跪在尘埃里摇尾乞怜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