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声音。泪腺比语言系统更快失控,滚烫的液体滑过滚烫的脸颊,滴在恒温箱玻璃盖上。啪嗒。像深海里一粒微不足道的钙质结晶。
对…对不起…她哽咽着去擦恒温箱,手腕却被轻轻握住。陆士窦的掌心有薄茧,温度却意外地暖。该道歉的是我。他松开手,递来一张纸巾,利用‘来福’拆穿你。他袖口的靛蓝色墨迹近在咫尺,林小蕃忽然福至心灵:这颜色…是珊瑚染色剂陆士窦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标记生长进度用的。上周不小心打翻一瓶。
所以图书馆初遇时,他袖口就染着珊瑚的印记。林小蕃捏着纸巾,忽然破涕为笑:难怪像钢笔水。
紧绷的空气悄然溶解。陆士窦耳根又泛起熟悉的薄红,他别开脸指向恒温箱:‘衬衫’下个月放归沉船区。要来看吗林小蕃重重点头,恒温箱里的灰蓝色珊瑚枝在她模糊的泪眼里,渐渐化作一片葱茏的海底森林。
离开研究所时,陆士窦突然喊住她。他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枚残缺的贝壳,边缘被打磨得光滑圆润,中心有个微小孔洞。在‘衬衫’的断枝旁发现的。他耳尖的红晕尚未褪尽,可能是沉船上的旧物。林小蕃接过贝壳,指尖触到他微热的掌心。贝壳内壁残留着细微的螺旋纹路,像凝固的海浪声。像颗心脏。她脱口而出。陆士窦一怔,随即很浅地弯了下嘴角:那就叫‘心跳贝’。
林小蕃攥紧贝壳,尖锐的棱角硌着掌心。这一次,她没有脸红。她抬起头,第一次清晰地望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陆士窦。嗯你耳根…还红着。
男人倏地转身,白大褂衣角在实验室门口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唯有通红的耳廓,在走廊顶灯下无所遁形。林小蕃将贝壳贴在同样发烫的脸颊上。七百米深海,三年等待。原来谎言沉底后,真相会自己浮上来,长成一片森林。
心跳贝在林小蕃口袋里揣了三天,边缘都被磨得温润了。她工作时忍不住摩挲贝壳内壁的螺旋纹,仿佛能触到七百米深海下衬衫珊瑚的脉动。陆士窦那句何况我像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未散~
生活却猝不及防被一枚小行星撞歪了轨道——
六岁的侄子林晓阳抱着恐龙玩偶,堵在她公寓门口,小脸皱得像颗脱水菜叶。小姑,世界末日到了。晓阳宣布,妈妈把我发射到你这颗荒星避难。嫂子发来紧急求救信号:晓阳绝食抗议蔬菜入侵,家庭大战已持续七十二小时。林小蕃看着侄子倔强抿紧的嘴唇,仿佛看到十六岁那个把番茄汁泼在嘲笑者身上的自己。血脉里的番茄警报无声拉响,这次却是为守护另一颗敏感星球。她蹲下身,指尖戳了戳晓阳鼓起的腮帮:批准降落,木星特派员。不过本荒星第一条法则——她变魔术般从身后拎出一袋胡萝卜,禁止歧视橘色系行星公民。
晓阳盯着那抹刺眼的橙黄,恐龙玩偶嗷呜一口咬住她的手腕以示抗议。胡萝卜滚落在地,像颗被遗弃的小太阳。
战争在晚餐时分全面爆发。青豆被晓阳一颗颗挑出餐盘,排列成蔬菜受刑场;西兰花被恐龙玩偶的尾巴扫落桌底;番茄蛋汤氤氲的热气里,映出小家伙视死如归的表情。林小蕃捏着汤匙,想起陆士窦恒温箱里那截沉默生长的珊瑚枝。硬碰硬只会让珊瑚虫缩回硬壳。她目光扫过晓阳画板上未完成的宇宙飞船,一个荒诞的念头破土而出。她舀起一勺汤,橙红的蛋花在金红汤液中沉浮。这不是番茄汤,她压低声音,神秘如讲述星际机密,这是‘落日熔金’,从火星奥林帕斯火山口空运来的岩浆燃料。晓阳的睫毛颤了颤,恐龙玩偶停止了咆哮。林小蕃乘胜追击,夹起一根被嫌弃的胡萝卜条:知道‘木星橘树枝’吗吃了能长出反重力触手——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林小蕃打开门就看到陆士窦站在门外,手里拎着印有研究所logo的文件袋,袖口赫然添了一抹新染的靛蓝。‘衬衫’的生长报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