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种无法形容的、比亥猪的凶戾更加深沉、更加令人骨髓发寒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汐,从那把黑伞下悄然弥漫开来。那气息古老、阴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却又漠视一切的残酷,仿佛他脚下踩着的不是泥泞的石板,而是无数挣扎沉沦的岁月和亡魂。
木木空茫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两点幽幽的烛火在她瞳孔深处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她那只正在自愈的手臂猛地一颤,刚刚延伸出的纤维瞬间绷断!她死死盯着那把黑伞,平板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如同齿轮崩裂般的颤抖:
袁…不…欺!
脸上的灼痛像活物般钻咬颅骨,视线里亥猪臃肿的身躯分裂出三重鬼影。锁链的尖啸、杜瑞高频电弧的滋啦爆响、木木手臂纤维断裂的细微嘶啦声……所有声音都被那黑伞下弥漫出的死寂吞没。袁不欺。这三个字被木木用崩裂的齿轮声挤出,砸在凝滞的空气里,比亥猪的咆哮更令人胆寒。
袁…师祖
我喉咙里挤出砂砾摩擦般的声音,脸上那道血纹骤然滚烫,仿佛被这名字烙了一下。混乱的记忆碎片在灼痛中翻搅——幼时祖父摩挲着泛黄相簿,指着角落里一个模糊的青衫侧影,叹息着你师祖袁公不欺…惊才绝艳…可惜…。那叹息里浸满了讳莫如深的惧意。
伞沿微微抬起一寸。
昏黄的路灯光被墨黑的伞面切割,吝啬地漏下几缕,只照亮伞下那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抹极其寡淡、近乎无色的薄唇。唇边似乎挂着一丝极浅的弧度,不是笑,是刀锋出鞘前刹那的冷光。
爻儿,
那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像冰锥凿进每个人的耳蜗,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令人骨髓结冰的熟稔,卦,不是这么算的。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压过了风雨,压过了锁链的嗡鸣。
随着他话音落下,供桌上那最后一炷倒插的线香,火头猛地一暗,随即爆开一朵惨绿的、如同鬼火般的火星!
香,要断了!
亥猪那两点猩红的凶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庞大身躯上缠绕的锁链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它似乎想转向那把黑伞,但某种源自规则深处的、刻骨的畏惧让它僵在原地,只能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又夹杂着不甘的咆哮。
木木空茫的眼睛死死钉在伞下,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手臂断裂处扭动的纤维完全僵死。杜瑞握着电弧器械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镜片后的锐利目光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面对绝对未知的惊悸。
时间仿佛被冻结。香头上那点惨绿的鬼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脆弱的香身。
就在那香灰即将彻底断裂、禁忌规则即将再次触发的最后一瞬——
袁不欺那只垂在旧长衫旁、沾着泥泞的手,极其随意地抬了起来。
没有掐诀,没有念咒。他只是伸出一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食指,对着供桌的方向,凌空,轻轻一点。
无声无息。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骤然降临!
那三炷倒插的线香,连同那只倒置的黄铜香炉,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捏!香炉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瞬间被压扁、变形!线香更是直接化作一蓬惨绿色的齑粉,混合着燃烧殆尽的骨灰味,轰然炸开!
香,不是断,是直接被抹除了!
笼罩全场的、源自香断规则的那股无形压力瞬间消散!亥猪庞大身躯猛地一松,锁链哗啦作响,那两点猩红凶光惊疑不定地在黑伞与破屋之间游移。
聒噪。
袁不欺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那根点出的食指并未收回,指尖极其随意地一转,指向了狂躁不安的亥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