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溅而出!
殷红的血点,如同凄厉的梅花,星星点点地溅落在脚下冰冷的水泥地上,溅落在那张印着AB型的体检报告单上,也溅落在他那双沾满北京灰尘和铜川泥泞的旧皮鞋上。
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朽木,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扑倒下去!
咚!
一声闷响,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那张染血的体检报告单,从他无力的手中飘落,打着旋儿,轻轻地覆盖在他半边苍白的、沾着血迹的脸上。
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里屋,隐约传来严冬萍刻意放柔了声音的、哄劝女儿的细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小雨乖…不怕了…坏…人走了…妈妈在呢…看,钢琴…陈叔叔送的钢琴…多漂亮…小雨想不想弹给陈叔叔听……
第6章
贷款单背面的唇印
腊月二十九的铜川,像被一只巨大的、湿冷的灰色手掌死死攥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鳞次栉比的老屋屋顶上,沉甸甸的,透不出一丝天光。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行人的脸上,冰冷刺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呛人的劣质煤烟味,还有年关将近特有的、混合着油炸食物和劣质香烛的复杂气息。这气息钻进盛建军的鼻腔,却只带来一阵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老城区坑洼不平、结着薄冰的青石板路上。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膝盖深处那熟悉的、钻心的刺痛,此刻被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麻木所覆盖。脖颈处被寒风一激,那些红疹又火烧火燎地痒痛起来,但他毫无知觉。
脑子里一片混沌,像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絮。只有几个画面和声音在反复冲撞、撕裂:
——女儿小雨蜷缩在床底最深处,那双盛满纯粹恐惧的大眼睛,撕心裂肺的哭喊:坏人!坏人!
——严冬萍冰冷如刀的眼神和话语:几年不回家,孩子能认识你才怪!
——那张轻飘飘的体检报告单上,清晰刺目的AB型。
——电脑屏幕上,那个深蓝色的、占据61%份额的扇形图,旁边标注着陈向明。
——还有那架沉默矗立、通体黝黑、泛着冰冷光泽的星海钢琴。它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笑,一个铁铸的、无法辩驳的证据,宣告着他五年血汗和全部信念的彻底崩塌。
噗——
那口喷溅而出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鲜血,似乎还残留在口腔里。胃里空荡荡的,却一阵阵地痉挛、抽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本能地、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只想逃离那个地方,逃离那个巨大的、冰冷的黑色钢琴,逃离妻子冰冷的目光和女儿恐惧的眼神,逃离那张印着AB型的、如同判决书般的纸片。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吹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在北京无数个寒冬里为他挡风的旧羽绒服。衣服上还残留着长途火车的烟味、汗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那个家的、混杂着霉味和陌生清冽气息的味道。这味道让他胃里的翻腾更加剧烈。
他停在一个十字路口。路边是一家小小的、门脸破旧的社区诊所。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红十字和24小时接诊的字样。诊所旁边,是一个同样不起眼的邮政储蓄所。绿色的招牌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陈旧。
盛建军茫然地看着邮政储蓄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汇款。这个动作,在过去五年里,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髓。每个月,无论多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