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论膝盖疼得多厉害,他都会准时走进北京某个类似的、拥挤嘈杂的邮局,将厚厚一叠带着体温的钞票,小心翼翼地塞进那个小小的汇款窗口。每一次填写汇款单,在收款人一栏写下严冬萍三个字时,他心头都会涌起一种混合着疲惫、责任和微弱期盼的复杂情绪。那是他在这座冰冷城市里坚持下去的唯一念想,是他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所能给予的全部。
汇款单。汇款记录。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小雨成长基金。五年,四十八万。一笔一笔,清晰无比。
这些数字,这些记录,曾经是他尊严的基石,是他付出全部血汗的证明。他曾无数次想象着,当他把那个记满数字的本子交到妻子手中时,她脸上或许会浮现一丝欣慰,女儿会知道她的爸爸有多努力……
然而现在,这些数字,这些记录,在AB型和陈向明
61%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像一个巨大的、精心编织的谎言!他五年爬过的楼梯,流过的汗水,忍受的屈辱和伤痛,他省吃俭用、连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攒下的每一分钱……都成了滋养背叛的养分!成了那架冰冷钢琴的一块砖瓦!成了那个叫陈向明的男人,在妻子网店后台占比61%的基石!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盛建军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那部屏幕裂了缝的旧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盛建军浑身一僵。他直起身,手指有些颤抖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迟疑了一下,手指划过接听键,将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
喂他的声音嘶哑干涩。
喂是盛建军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铜川口音的中年女声,语气急促而严肃,这里是铜川市第二人民医院急诊科!你父亲盛有田突发脑溢血,情况非常危险!人已经送到抢救室了!你赶紧过来!快点!
轰!
仿佛又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比刚才在堂屋里听到女儿喊坏人时更加猛烈!盛建军只觉得眼前一黑,手机差点脱手滑落!父亲!脑溢血!抢救室!
什…什么我爸他…他…
盛建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甚至暂时压过了那灭顶的背叛之痛。
别问了!赶紧过来!在抢救室门口等着!医生要家属签字!
电话那头的护士语气不容置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着盛建军的耳膜。
父亲!那个在安庆怀宁乡下,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沉默寡言却用尽全力供他读书,在他入赘严家时蹲在田埂上抽了一整夜旱烟的父亲!那个他每次汇钱回去,都只会在电话里反复念叨够了够了,自己在外头别太苦的父亲!
盛建军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彻底疯狂的野兽,朝着记忆中医院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起来!膝盖的剧痛被彻底忽略,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也毫无知觉!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去医院!爸!你等等我!你不能有事!你不能……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雪沫,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在他布满风霜和红疹的脸上肆意横流。这泪水,为病危的父亲,也为自己这彻底崩塌、一片狼藉的人生。
铜川市第二人民医院。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消毒水、陈旧药物和一种绝望气息混合的味道。走廊冰冷,灯光惨白。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