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截迅速失去水分的枯木。静脉点滴管里的液体,以恒定、冰冷的节奏,一滴,一滴,注入他青筋毕露的手背。
仅仅几天时间,那个坐在家中沙发里沉默的男人,那个曾经是这个家庭物质支柱的男人,就被病魔彻底抽走了筋骨。苏晚站在床边,看着护工小心地帮陈默翻身、擦拭身体。他枯瘦的手臂无力地垂着,嶙峋的肩胛骨像两片突兀的石头。当护工需要抬起他的头更换枕头时,他喉咙里发出微弱含糊的呻吟,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毫无焦点地在空中游移,最终,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在了苏晚的脸上。
苏……苏……他喉咙里发出气音,嘴唇干裂起皮。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上前一步,拿起床头柜上的棉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动作是生疏的,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角色彻底倒置了。那个决意离开的人,成了唯一守在病床边的人;那个被抱怨冷漠疏离的人,此刻脆弱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完全依赖于她这个陌生人的照拂。巨大的荒诞感和沉重的命运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
深夜,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驶过的车声。连续几天的陪护让苏晚疲惫不堪,她伏在病床边的简易折叠床上,意识渐渐模糊。半梦半醒间,她感到自己衣角传来一丝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牵扯力。她猛地惊醒,抬起头。陈默依旧闭着眼,呼吸微弱,但他一只枯槁的手,不知何时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几根手指,正虚虚地、固执地勾着她外套的一角布料。那是一个无意识的、依赖的动作。苏晚怔怔地看着那几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她轻轻伸出手,覆盖在他冰凉的手背上。他的手,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病房里突兀地亮起,嗡嗡地震动着。是闺蜜小雨的头像在跳跃。苏晚走到病房外的走廊,按下接听键。
晚晚!怎么样东西都搬出来了吧手续办利索没我跟你说,早该离了!这种冷暴力男留着过年吗庆祝你脱离苦海!今晚姐妹局走起小雨的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为她高兴的雀跃。
苏晚握着手机,喉咙发紧,目光不由自主地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向病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他像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破旧玩偶。
小雨……苏晚的声音干涩沙哑,我……我暂时走不了了。
什么!小雨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什么意思他反悔了还是又用什么苦肉计拖着你晚晚你可别心软!这种男人我见多了,眼看你要走就装病,道德绑架你!你可别被他拖进火坑啊!赶紧……
不是装的。苏晚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他……肝癌晚期。医生说他……时间不多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几秒钟后,小雨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天啊……晚晚……这……那你更不能被拖累了啊!这病就是个无底洞!他早干嘛去了现在要死了才想起来找你他这就是……
小雨,苏晚再次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别说了。我挂了。她没等小雨回应,直接按掉了电话。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而疲惫的脸。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她转身,轻轻推开病房门,重新走到陈默的病床边。他依旧昏睡着,眉头紧锁,似乎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苏晚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覆盖在他手背上的位置。这一次,她没有犹豫,主动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冰凉、枯瘦的手。指尖传来他微弱的脉搏跳动,微弱得像即将熄灭的烛火。这一刻,离婚协议、十五年的怨怼,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选择留下来,不再是因为妻子的责任,也不是因为同情,而是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