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更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情感——一种面对生命终点无法转身离去的人道本能,一种被那张诊断书和他此刻脆弱引发的巨大困惑所驱使的探寻。
然而,命运并未给她太多探寻的时间。陈默的病情如同悬崖上崩塌的巨石,急转直下。止痛药的效果越来越微弱,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刻变得弥足珍贵,也痛苦万分。直到那个黄昏,残阳如血,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道道橘红色的光栅。陈默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灼人的光亮。他费力地转动眼球,急切地在病房里搜寻,直到目光牢牢锁定了坐在床边的苏晚。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这种回光返照的清醒,比任何昏迷都更让人心碎。她凑近他。
陈默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胸膛起伏得厉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聚集起一丝微弱的气流。他的目光不再是迷茫浑浊的,而是紧紧地、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恳求和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死死钉在苏晚脸上。
房……房子……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拉扯出来,钥匙……在……玄关……第三个……抽屉……收好……
他用尽全力说完这断断续续的句子,那口强撑着的、维系着他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骤然松懈。紧盯着苏晚的目光瞬间涣散,瞳孔放大。那只被苏晚握着的手,最后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彻底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连接着他身体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一声尖锐、绵长、令人心悸的滴——声。屏幕上,那道象征生命跳动的绿色曲线,拉成了一条冰冷、僵直的横线。
苏晚僵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他手指最后一丝微弱的凉意。巨大的悲伤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然而,在这灭顶的悲伤之下,一股更深的、冰冷的困惑和荒诞感,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他最后的话,不是对不起,不是我爱你,甚至不是关于她的一句只言片语。他拼尽最后一丝生命,交代的,是房子钥匙的下落。至死,他关心的,仍是那些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物吗那句关于钥匙的遗言,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烙印在她空茫的意识里,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第三章:玄关抽屉的指引
葬礼简单得近乎潦草。陈默的父母早已不在,仅有的几个远房亲戚匆匆来去。苏晚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衣,站在墓碑前,看着那个崭新的、刻着他名字的石碑被黄土一点点掩埋。整个过程,她像个抽离了灵魂的木偶,麻木地应对着一切仪式。悲伤是滞后的,像一块沉重的湿布,闷闷地裹在心脏外面。而比悲伤更清晰的,是陈默临终前那句关于钥匙的遗言,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心底最深处,隐隐作痛。
回到那个曾经名为家的地方,巨大的空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噬。每一件家具,每一寸空间,都残留着陈默的气息,却又因为主人的彻底离去而显得陌生而诡异。没有开灯,黄昏最后的光线无力地挣扎着,在客厅里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苏晚站在玄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只有尘埃的味道。
她睁开眼,目光投向玄关那个熟悉的三层抽屉柜。最上面一层放着零散的票据和硬币,中间一层是备用灯泡和电池。她的视线落在最下面那个抽屉上。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想要验证什么的冲动,她缓缓蹲下身,手指有些颤抖地拉开了第三个抽屉。
里面很空。只有一把黄铜色的、略显陈旧的十字形钥匙,静静地躺在抽屉底部。钥匙下面,果然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
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拿起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她展开那张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极其虚弱,笔画断续,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写下的,正是陈默病重后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