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版。她曾经随口提过一次,说再也买不到了,语气里满是遗憾。他竟然……都找到了她拿起最上面一张,封套保存得近乎完美。还有几张同样稀有的电影原声碟,都是她提过的。
旁边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瓶,瓶口用软木塞塞着。里面装着几片早已干枯发黑、蜷缩起来的橙子皮。苏晚瞬间想起他信里提到的楼下花店的橙子。她最爱吃橙子,而他,对橙子严重过敏,每次她吃,他都会避开很远,甚至轻微咳嗽。这瓶干枯的橙皮……是他收集的她无法想象他忍着不适,小心剥开她吃完的橙子,只为留下这几片毫无价值的果皮时的心情。瓶子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同样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她喜欢的味道。(1999.10)
还有一小叠用回形针别在一起的褪色电影票根。苏晚拿起最上面一张,日期赫然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看的电影。下面几张,也都是他们恋爱初期一起看过的片子。他竟然都留着。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苏晚发现了一张微微卷边的照片。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在书店角落偷拍的。照片里,是年轻了十几岁的陈默,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侧着身子,正伏在书店角落的矮柜上,手里拿着笔,极其专注地在一个小本子上抄写着什么。苏晚凑近细看,照片边缘,那个矮柜上立着的书,书脊上模糊的字体……正是她当年遍寻不着的绝版书!原来他信里说的托朋友留意,是亲自一家家书店去找,去抄书名!照片背面,是他同样工整的标注:XX书店,为晚晚找书。(2010.3.15)
最后,在箱子最底层,苏晚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他的旧手机。一款早已淘汰的型号。她迟疑了一下,按了开机键。屏幕居然亮了起来,电量微弱。需要密码。苏晚尝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
解锁成功。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了短信草稿箱。里面密密麻麻,存满了从未发出的短信。时间跨度同样巨大。
今天降温,带外套了吗(2012.11.3)
你推荐的歌,听了,很好。(2015.8.21)
对不起,我又……(2017.4.12)
后面没有内容,只有省略号。
药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蓝盒子。(2018.9.5)
晚晚,我……(2020.1.18)
同样只有开头。
最后一条草稿的时间,就在他确诊前一周:橙子买好了,放冰箱。(2023.5.7)
苏晚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书柜。散落一地的情书、CD、干枯的橙子皮、褪色的票根、那张抄写书名的照片、手机屏幕上那一条条未发出的草稿……所有的物件,都像无声的炸弹,在她眼前、在她心里轰然炸开。信息量庞大到足以摧毁她十五年来赖以生存的所有认知和怨怼。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悲伤的哭泣,而是一种被巨大真相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崩溃。她终于,终于读懂了陈默那套属于他自己的、沉默而笨拙的语言体系!他用一种近乎自我折磨的方式,将汹涌的爱意深埋心底,化作一次次的默默收集、无声记录、笨拙的付出。他的爱,不是不存在,而是沉重如山,孤独如深海,用错了表达的方式,从未被她正确接收和理解。这场婚姻的虐心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不是无爱,而是两个灵魂运行在截然不同、永不相交的轨道上。一个渴望热烈的诉说和回应,一个却只会沉默地收集星光,以为物质的保障和无声的行动就是爱的全部。她挣扎多年、最终在结婚纪念日决意断舍离的,恰恰是这份从未被看见、从未被理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巨大的爱情。
她蜷缩在书房的尘埃里,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嚎啕的哭声被压抑在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