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十一点半,城市沉入一片疲乏的黑暗,只有零星灯火顽强地亮着,像搁浅在海岸线上的鱼眼。
李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把自己从冰凉的电梯厢里拔出来,钥匙在锁孔里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像用砂纸打磨生锈的神经。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隔夜外卖、灰尘和封闭空气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将他最后一丝清醒也熏得摇摇欲坠。
客厅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那台休眠的电脑屏幕,幽幽地映出满室狼藉。
几个堆叠的塑料餐盒歪在茶几边缘,汤汁凝固成可疑的褐色油膜;几件辨不清原色的T恤随意搭在椅背上;地上散落着打印出来的代码片段,被踩上了模糊的鞋印。
李晖踢开挡路的空矿泉水瓶,瓶子骨碌碌滚进阴影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视线习惯性地投向客厅唯一的活物。窗台边,那团熟悉的灰蓝色毛球——他的英短蓝猫灰豆,正背对着他,将自己蜷成一个完美的圆。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它毛茸茸的轮廓,尾巴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是对他归来的唯一、且极其敷衍的确认。那双在黑暗中像两粒琥珀的猫眼,此刻紧闭着,透着一股与周遭环境极其匹配的漠然,仿佛在无声地宣告:铲屎的,你终于舍得回来污染空气了
李晖的心口被那熟悉的疏离感轻轻撞了一下,一丝混杂着疲惫与麻木的愧疚浮上来。
三年了。自从苏晴提着行李箱离开,这间屋子就彻底沉入了混乱与寂静的泥沼。灰豆,这只见证了他们短暂甜蜜、最终却成为分手唯一遗留物的猫,也从那时起,用一种近乎哲学家的冷淡,与他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
他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沉重。
他走向角落的猫生活区。猫碗空了,碗底残留的几粒干瘪的棕色猫粮颗粒,如同被遗忘的标本。旁边的水碗里,水浑浊得几乎看不到碗底,飘着几根细小的猫毛。猫砂盆的状况更是触目惊心,排泄物堆成了小山,边缘甚至溢了出来,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味。
啧。
李晖皱了皱眉,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他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动作机械地铲掉砂盆里结成块的废物,倒进垃圾袋。接着,他打开柜子,哗啦啦倒满一碗新的干猫粮,又去厨房接了半碗清水。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做完这一切,他甚至没再看窗台上的灰豆一眼,径直走到电脑前坐下。屏幕亮起,幽幽的光再次涂满他疲惫而麻木的脸。键盘敲击声响起,噼里啪啦,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带着焦虑节奏的声响。那些冰冷的代码行,像一道道牢笼的栅栏,将他与身后的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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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周末清晨,阳光难得慷慨地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宿醉的钝痛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李晖的太阳穴上反复拉扯。他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挣扎着从凌乱的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晕又飘。
他踉跄着摸向厨房,视线模糊,大脑混沌一片。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个趔趄。紧接着,
哐当——哗啦!
一声刺耳的巨响炸裂在清晨的宁静里。
他低头一看,心凉了半截。那是灰豆最喜欢的一个羽毛铃铛玩具,此刻正凄惨地躺在墙角,塑料铃铛壳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小铃铛滚了出来,沾满了灰尘,几根色彩鲜艳的羽毛也折断了。
这声巨响如同在寂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沙发上,原本蜷在靠枕凹陷处睡得正香的灰蓝色毛球,瞬间炸开了花!浑身的毛根根倒竖,整个身体像被无形的弹簧弹射起来,弓成一个夸张的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