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调令惊变
1983年春,江北城的风刮得人脖子疼。
我捏着调令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在说话。
林晚秋这丫头,得找个军人管管。
是教导主任的声音,嫁给军人,她爸的事才好商量。
我手指攥紧调令,指甲掐进掌心。帆布包里的颜料管硌着肋骨,那是我偷偷藏的钴蓝色。
门吱呀开了,陈强抱着作业本出来,嘴角挂着笑。
晚秋,听说你要去兴安镇他故意拖长音,那儿离军区近,方便找对象。
我没理他,径直走进办公室。校长推了推眼镜,桌上摆着我的油画教案。
林老师,去林场劳动是组织决定。他敲了敲调令,你父亲在林场,也需要照顾。
我喉咙发紧:我父亲的右派问题,什么时候能解决
教导主任咳嗽两声:只要你配合组织,总有机会。
配合组织——这话我听了三年。自从父亲被下放,我就成了右派余孽,连美术课都不让带学生写生。
我的教具......我指了指墙角的画架,能带走吗
劳动期间不准搞资产阶级消遣!校长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水晃了晃,明天就去报到,别耽误了。
从办公室出来,我看见陈强在走廊尽头抽烟。他冲我扬了扬手里的纸:晚秋,这是你落在画室的吧
是我新画的素描稿,画的是兴安镇的落叶松。我伸手去抢,他故意举高:画得不错,就是这风格......太西化了吧
陈强,我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凑近我,烟味混着廉价雪花膏味:想帮你啊,只要你......
不用!我推开他,帆布包上的拉链刮到他手腕,离我远点。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帆布包去林场。二八大杠自行车骑到半路,链条卡住了。
同志,需要帮忙吗
穿军装的男人蹲下来,袖口挽起露出小臂肌肉。他掏出把扳手,三两下修好链条。
谢谢。我低头看他肩章,少校军衔,请问,去兴安镇林场怎么走
顺路。他跨上自己的军绿色自行车,跟我走。
路上没人说话,只有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我注意到他车筐里有个铁皮盒,边角磨得发亮,像是装工具的。
林场办公室里,场长搓着手介绍:这是江北城军区的赵少校,这是林老师。
赵少校点头,目光落在我帆布包上:听说你会画画
我下意识护住包:场长叫我来,不是谈画画的。
场长笑了笑,给我们倒水:是这样,组织上考虑到林老师的情况,觉得和赵少校结为革命伴侣,对双方都有好处。
茶杯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盯着赵少校胸前的军功章:我父亲什么时候能回设计院
只要你配合,我会尽力。赵少校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协议结婚,互不干涉。你住家属院,我提供保护。
我扫过纸上的字,军属身份定期汇报这些词刺得眼睛疼。
作为交换,他指了指我的包,你要帮我设计军装纹样。
我猛地抬头,撞见他眼里的认真。一个军人,居然会想改军装设计
现在搞设计,会被批资产阶级。我故意说,你不怕
所以需要军属身份做挡箭牌。他声音很稳,你有顾虑,我理解。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场长在旁边打圆场:林老师,这是组织信任你......
我要间朝南的屋子,能摆画架。我打断他,还有,不办酒席,不穿红盖头。
赵少校点头:家属院3排5号,明天去民政局。我借了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