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剩我一个人,跪在冰凉的水门汀地上,抱着那堆象征着我碎成渣的梦想的纸片子,像被全世界扔了。
院子里看热闹的学生早散了,只有惨淡的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那片狼藉上,像个巨大的、绝望的问号。
夜,像化不开的墨,糊住了启航那个冰凉的水泥院子。
我没开灯,蜷在宿舍冰冷的铁架子床上,像只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猫。
怀里,死死抱着那本被爸踩烂、又被我从地上一点点捡起来的、破得不成样子的错题本。纸页冰凉又脆弱,跟我现在的心一样。
爸那句打工比做梦实在和妈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死寂的黑暗里一遍遍响、缠一块儿,像无数根烧红的针,轮番扎我神经。
巨大的负罪感沉甸甸压心口,喘气都带着血腥味。
回家认栽好像成了唯一赎罪的道儿。
可……就这么认了
陈萍刻薄的痴人说梦,张阎王冰碴子似的嘲讽,吴刚那轻蔑的眼神,还有公告栏上那条刺眼的红线……
无数张看不起的脸在黑暗里冒出来,扭曲着,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一股子强烈的不服,像压到顶的岩浆,轰地从绝望的灰堆里喷出来!烧得我浑身滚烫!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该是垫底的
凭什么我就不能有盼头凭什么我要认命!
妈押镯子时眼里的那股狠劲儿,在厕所昏黄灯光下啃冷馒头的苦,拔下那两根白头发时的酸……
无数个死扛的片段在脑子里闪。那不只是我的死扛,更是妈拿命给我铺的路!我有什么脸说放弃
不……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我嗓子眼儿里挤出来,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我不回去!
黑暗里,我猛地坐起来!摸黑打开床头那盏光弱得可怜的小台灯。
昏黄的光圈下,我哆嗦着手,小心地把怀里那本破本子摊在床上。那些被踩得粘一块儿、脏兮兮的纸页,像战场上重伤的兵。
我翻出胶带——
那是粘卷子用的透明胶带,动作笨拙却贼拉坚定地,开始一页一页地粘、补。粗糙的胶带盖住了裂开的口子,粘起了散架的碎片,遮住了脏鞋印。
每一下,都费劲我剩的那点力气,也像是在一块块粘我自己那颗碎成八瓣的心。
当最后一页被勉强糊弄住时,窗外的天已经透出点灰白。
这本曾经装满心血的笔记,现在浑身是歪歪扭扭的透明疤,难看、死沉,却奇迹般地又成了个整体。它不轻快了,可带着一股子从火堆里爬出来的悲壮劲儿。
我把它死死按在心口,感觉着那粗糙的触感和冰凉的温度。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带着种近乎疯魔的平静,重新坐回那张晃悠的书桌前。
摊开崭新、空白的习题册。拿起笔。不管身体累散架,不管心口疼得要死,不管窗外那催命哨马上就要响,不管全世界。
我的世界里,就剩眼前这张白纸,和笔尖落下时那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沙的一声。
这声儿小得可怜,却是绝望黑窟窿里,一个孤魂野鬼重新起锚的号子。
打那天起,我林晚彻底把自己活成了一台没感情的学习机器。睡觉压缩到极限,就靠课间十分钟趴桌上死过去那一小会儿撑着。
吃饭成了加油,味同嚼蜡。我不再追着老师问问题,不再为排名上火,就是疯了一样刷题。利用一切能用的碎片时间:跑操时脑子里默单词,打饭排队时小纸条记公式,拉屎时看错题……
我像个抠门的守财奴,拼命榨干每一分每一秒。
我座位旁边,演草纸堆得贼快。
新习题册眨眼就翻烂、写满。笔芯废得快得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