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巡视每一处营寨、每一条壕沟,检查箭矢的储备,亲手帮伤兵更换散发着恶臭的绷带,甚至跳进冰冷刺骨的泥水里,和士兵们一起加固摇摇欲坠的拒马。夜里,我伏在昏暗的油灯下,对着粗糙的北疆地图,一熬就是大半夜,反复推演着每一处地形,计算着每一支可能调动的残兵。我的案头,除了军报,还有几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兵书——那是她父亲和兄长的遗物,扉页上还残留着他们少年时写下的意气风发的批注。
一次匈奴小股精锐趁夜偷袭粮草营,营地瞬间陷入混乱。危急关头,正是我这个被他们轻视的苏监军,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卫,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
我身形并不魁梧,但手中的长剑却刁钻狠辣,招招致命,毫无花哨,完全是战场上以命搏命的打法,精准地插入敌阵最薄弱之处,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配合赶来的援军,将偷袭的匈奴人尽数歼灭!
当浑身浴血、铠甲上还挂着敌人碎肉的我,拄着长剑,站在一片狼藉的粮草营前,清点着损失时,那些原本充满质疑和轻蔑的目光,渐渐变了。
苏将军!
一个满脸络腮胡、手臂上还缠着带血绷带的校尉,第一个走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而诚挚,末将王猛,愿听将军调遣!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在血火中淬炼出来的汉子,默默地、郑重地向我低下了他们桀骜的头颅。不是慑于虎符,而是在这一刻真正的折服于我。
信任,在刀锋和鲜血中,悄然建立。
战事胶着而惨烈。匈奴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波又一波地疯狂扑来。朔风城几度易手,城墙上糊满了厚厚的、黑红色的血痂,分不清是敌是我。
我身上的伤疤也在不断增加,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未愈合,肋下又添了新箭创。每一次换药都如同酷刑,冷汗浸透衣衫,我却死死咬着布巾,一声不吭。只有深夜无人时,她才蜷缩在冰冷的营帐角落,疲惫得连手指都无法抬起。
我有时会从贴身的里衣中,摸出半截粗糙的、早已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木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少年笨拙的心意。
我看着它,眼神空洞而遥远,最终只是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一点点暖意的来源。
我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眼神却越来越亮。我开始真正地指挥作战,不再仅仅是监军。我利用儿时父兄带我在此生活过对北疆地形的熟悉,设计了一次次大胆的伏击和反攻。
我将残兵重新整编,用缴获的装备武装起一支支小而精悍的突击队伍,像毒刺一样,不断袭扰匈奴漫长的补给线。我甚至亲自带着一队死士,在暴风雪的掩护下,奇袭了匈奴囤积粮草的后方营地,点燃了熊熊大火!
战局,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拉锯和一次次惊险的奇袭中,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扭转了。
捷报,开始零星地从北疆飞向京城。不再是绝望的丧报,而是带着血腥气的胜利消息。
报——!苏将军奇袭黑石谷,断敌粮道,歼敌两千!
报——!朔风城大捷!苏将军率部死守城门三日,击退敌酋主力!斩首逾万!
报——!我军于断魂崖设伏,大破匈奴左贤王部!左贤王重伤遁逃!
消息传回京城,起初朝野震动,难以置信。那个被打发去归安寺祈福的宁王妃,竟然真的开始让战局逆转了,京城里无数的达官家眷们纷纷前往归安寺祈福。
随着捷报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确凿,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那位神秘的、如同战神再临的苏将军!镇远侯府的门楣,在血与火的洗礼中,重新绽放出令人炫目的光芒!百姓们自发地在镇远侯府旧址前焚香祷告,祈求那位苏将军平安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