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堂。空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沉,更冷。只有长生牌位上冰冷的金字,无声地映着我苍白的脸。母亲缠绵病榻时的憔悴面容,父亲看向柳氏时毫不掩饰的温柔,沈知宜戴上原本属于我的赤金点翠衔珠凤钗时那刺眼的笑容……一幕幕在眼前交叠闪现。心口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浊气,如同被强行摁入深渊的火焰,灼烧着五脏六腑。喉头猛地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我下意识地掩口闷咳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倾伏。
小姐!守在门外的丫鬟拂雪疾步冲进来,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清瘦却有力的手臂支撑着我,焦急地拍抚我的后背。待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稍稍平复,她已迅速从袖中摸出一个温润的白玉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递到我唇边。
快,小姐,含一颗。
那枚深褐色的药丸,躺在拂雪掌心温润的白玉小瓶里,像一颗凝固的、不祥的瞳仁。它是柳氏扶正后不久,在一个阳光过分明媚的午后,亲自送到听雪轩来的。彼时,她一身簇新的苏绣锦缎,鬓边簪着新打的赤金步摇,环佩叮咚,笑容温婉得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却带着一股子沁骨的寒意。
微姐儿,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却像滑腻的蛇,在我苍白的面孔和简陋的居所间逡巡,你母亲去得早,留下你身子骨这般弱,姨娘瞧着实在心疼。这不,特意请了京中最负盛名的济世堂老供奉,为你量身调制了这养身丸药。专治你这缠绵不去的咳疾,最是益气补虚的。她将那装着药丸的精致描金小匣推到我面前,檀木的香气混合着她身上浓烈的苏合香,霸道地侵入鼻腔。
匣内铺着柔软的猩红丝绒,衬得那几十颗深褐色药丸愈发诡异。我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药丸上。它们浑圆,表面光滑,在丝绒的映衬下,泛着一层微弱的、油腻的光泽,像是某种深藏地底的异虫之卵。柳氏殷切地看着我,那目光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猎物落网的期待。
姨娘费心了。我声音低哑,带着病中的虚弱,顺从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药丸冰冷光滑的表面。拂雪站在我身后,呼吸微微一滞,我能感觉到她绷紧的肩线。
柳氏笑意更深,亲自拈起一颗,递到我唇边:好孩子,快试试。这药金贵,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每日早晚各服一粒,姨娘会派人按时送汤药来,须得按时服用才好得快。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那抹粉色在药丸的深褐映衬下,刺眼得如同血痕。
我没有丝毫犹豫,启唇含住了那颗药丸。舌尖甫一触及,一股极其浓烈霸道的苦涩便轰然炸开,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刺得舌根发麻。但这苦涩并非纯粹,仿佛被一层厚重的、令人作呕的甜腻紧紧包裹着、渗透着。那甜腻感极其怪异,不似蜂蜜的清甜,也不似饴糖的醇厚,倒像是腐败的果子在湿热沼泽里发酵出的气息,带着一股子闷人的、死气沉沉的黏稠感。它黏附在舌苔上,顽固地向下滑去,顺着喉咙一路留下一条令人窒息的不适轨迹。
药丸在口中缓慢融化,那怪异的甜腻与苦涩交织,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几乎要冲破喉咙。我强忍着翻涌的呕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将它咽下。几乎是立刻,一股暖意,或者说是一种麻痹般的松弛感,从胸腹之间弥漫开来。那日夜纠缠、撕心裂肺的咳喘,竟真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按捺下去,胸口那沉重的、仿佛压着千斤巨石的憋闷感,也奇异地松快了些许,带来一种短暂而虚假的安宁。
如何可好些了柳氏紧盯着我的脸,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微微颔首,掩住眼底深处的冰冷:谢姨娘,胸口……松快了些。
那松快感像一层薄纱,掩盖着内里被毒物侵蚀的真相。
拂雪立刻端来一盏温热的清水,素白的瓷盏递到我唇边。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