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留半幅扯破的合婚庚帖,墨渍混着胭脂晕染,倒似拓了枝连理木纹。菱花镜中瞥见他正俯身拾我遗落的珍珠耳珰,烛芯爆花的瞬间,分明照见那截素银簪子已绾不住泼墨似的长发,纷纷扬扬倾泻在他玄色织金云纹的袖上。
丫鬟捧着铜盆进来时,我正把滚烫的脸埋进冰丝绸帕里。指尖触到铜镜里倒映的胭脂痕,惊得险些碰翻案头的瓷瓶。
顾砚之已经出门了,我还在懊恼昨夜的荒唐。
和世子说一声,我爹生病了,我回苏府小住几日。
直到马车碾过朱雀街青石板,我仍在数着车帘上垂落的流苏,仿佛那些晃动的玛瑙珠子能织成遮挡羞赧的帘幕。
直到第三日我仍不想回靖安侯府,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主动撩拨的禽兽行为。
你这丫头躲懒也该有个分寸。父亲将茶盏重重一搁,我盯着他紫檀太师椅上垂落的狐裘穗子,突然想起那夜顾砚之腰间玉带钩缠住的青丝。
世子妃,世子传话来让您回府用膳。
不说我都忘了每月需要四次和长公主夫妇一块儿吃团圆饭的约定。
我丧着一张脸问我爹我真要回去吗
苏大人:你干什么坏事了
没有,没有!
赶在我爹祭出玉笏板之前,我光速逃离。
侯府家宴。
我见到了好几天没看到的顾砚之,他扶着我的手落座时,微凉的指尖划过我的手,我却感觉到了滚烫。
我默不作声低头扒饭,菜也只夹面前那道酸甜排骨,甚至连菜里的酸物都让我面无表情地吞下。
狻猊炉吐着龙涎香,却压不住长公主眼尾扫来的了然于心促狭。本宫当年怀砚之时,最爱吃城南王记的酸杏脯......
青玉箸尖的虾仁颤巍巍跌进汤碗,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我的袖子。我放下筷子,借口更衣逃出花厅。
梅林疏影横斜处,手腕忽地被攥进滚烫掌心。顾砚之将我抵在虬结的老树干上,松雪气息裹着怒意扑面而来:那夜你扯断我玉带时,倒不见这般畏缩。枯枝震落的雪粒扑簌簌钻进后颈,他指腹碾过我唇上咬出的血痕,眸色暗得似化不开的墨:为什么躲着我
我垂眸盯着他银线云纹的皂靴,故作轻快地笑出声。
那日是青梅酒后劲太大了,都怪我贪杯,世子不必在意。这喝酒误事,我日后还是少喝些。
话音未落,枯枝断裂声惊得廊下铜铃乱颤。
玄色衣摆挟着松香掠过石阶,我怔忡望着他消失在月洞门外的背影,他在生气
不是,男和女酱酱酿酿他又没吃亏他生什么气,我回娘家三天就腰痛了三天我都没生气,我真搞不懂。
但总归是我理亏,我抬脚跟上,想要哄哄他,却见他转身进了书房,房门就在我鼻尖三寸处重重的关上。
次奥,我也来气了转身就走,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房门又打开了。
但没来得及等我俩和解,坊间就传出了极其离谱的流言。
大致内容是顾砚之乃前朝太子所出,而非长公主亲生,而现在的皇帝皇位并不是名正言顺来的,故而一直对顾砚之有亏欠,打算等百年之后将皇位还给顾砚之,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会将手握重权的内阁首辅独女赐婚给顾砚之的原因,这是在为顾砚之铺路。
如此,前几次的刺杀便有了解释。
当今圣上如今育有四子,太子已立,其次就是三位皇子均未封王,仍旧只是皇子身份。这就意味着,如果太子德不配位,随时都有可能被拉下神坛。
太子之位本就不稳,加上又冒出了一个顾砚之。
众人便传,几次刺杀为几位皇室子弟而为,而太子首当其冲。
我莫名地有些担心顾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