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金簪断情
金簪落地,声音脆得惊心。
那声音像极了我心头某根弦猝然崩断的回响。休书被陈砚舟劈手掷来,粗糙的纸张边缘刮过脸颊,留下细微却火辣辣的疼。它轻飘飘落在我脚边,像一片肮脏的枯叶,上面休弃沈氏女月凝几个墨字,张牙舞爪,几乎要刺穿我的眼。
月凝,陈砚舟的声音淬了冰,再无半分昔年灯下苦读时,接过我熬煮羹汤的温存,你占了嫡姐位置三年,够了。该还了。
满座衣冠,灼灼目光,如芒在背。今日是状元郎陈砚舟为庆贺高中而设的琼林宴,高朋满座,朱紫满堂。谁能想到,新科状元的开宴第一杯酒,竟是泼向结发之妻的羞辱。
我缓缓弯腰,指尖触到那冰冷簪身断裂的尖锐。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陪他熬过清贫,典尽钗环供他笔墨,换来的,便是此刻当众的弃如敝履。心口像被那只断簪狠狠扎透,血是冷的,流不出来,只凝成一片冻彻骨髓的寒。
姐夫……
一声娇嗲入耳,甜得发腻。
沈云裳,我那同父异母的庶妹,挺着已显怀的肚子,由丫鬟小心翼翼搀扶着,自屏风后袅袅娜娜地转出来。她一身簇新的桃红锦缎,衬得小脸娇艳如花,径直依偎进陈砚舟怀里,眼角眉梢尽是得意,目光却如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我。
姐姐,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前几桌的贵客听得一清二楚,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天真,这三年,我的好姐夫……滋味如何可还受用她纤细的手指,炫耀般地、一下下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姿态亲昵地蹭着陈砚舟的手臂。
周遭死寂了一瞬,随即是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抽气与议论声,嗡嗡地响起,像一群嗜血的蝇虫。那些目光,惊诧、鄙夷、怜悯、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死死缚住。
陈砚舟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被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报复快感的冷漠取代。他揽紧了沈云裳的腰,仿佛那是他此刻最荣耀的战利品,无声地昭示着他的胜利。
沈云裳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满意地看着我的苍白,笑容愈发灿烂,带着胜利者独有的刻毒:姐姐,你霸占着正妻之位三年,也该知足了。如今砚舟哥哥已是天子门生,状元之尊,你一个商贾之女,难道还想赖着不走吗瞧瞧你,粗布麻衣,哪一点配得上状元夫人别误了砚舟哥哥的大好前程!
她刻意拔高了声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我的尊严。
我看着她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看着陈砚舟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着这满堂或虚伪或冷漠的看客。方才那蚀骨的寒意,竟奇异地在胸中沉淀下来,不再翻涌,只凝成一片死水般的平静。指尖的颤抖也停了,稳稳地拈起了地上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
滋味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陈砚舟,最后定格在沈云裳那张精心描画的脸上,嘴角慢慢、慢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庶妹,我的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轻柔,却奇异地压过了满场的嗡嗡议论,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与姐夫,自然……是情深意重,鹣鲽情深。
我顿了顿,目光掠过沈云裳得意的脸,转向陈砚舟骤然阴沉下去的面孔,唇边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淬利的锋芒,只是不知,姐夫用我沈月凝的嫁妆银子,养外室、置别院、供你锦衣玉食、博你红袖添香……这滋味,又当如何
哗——
如同冷水泼进滚油,满堂哗然!
方才还只是窃窃私语,此刻已是压抑不住的惊呼。那些道貌岸然的朱紫公卿、名门淑媛,此刻也顾不上仪态,目光齐刷刷射向陈砚舟,震惊、鄙夷、难以置信……瞬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