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左手,就这样,紧紧地握着李宁的右手,一直握着。整整两节自习课,再也没有松开过。阳光偏移,将那两个紧紧相连的手影,长长地拖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道丑陋而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在我的视线里,也烙进了心里。
那是一种被当众剥光、反复凌迟的难堪。曾经为了能顺理成章地约李惟出来,我费尽心机地请上好几个朋友一起玩耍的日子,此刻都变成了映照此刻狼狈的讽刺底片。原来所有的笨拙靠近,所有的刻意制造偶遇,在那句脏了面前,都显得如此廉价和可笑。
他们果然在一起了。班级里关于这对苦命鸳鸯的议论,像无处不在的尘埃。我成了那个故事里恶毒又自作多情的女配角。我彻底把自己缩进了透明的硬壳里。经过李惟的座位目不斜视,走廊遇见也视而不见。所有可能交汇的视线都被我提前掐断,所有可能对话的空气都被我提前抽干。曾经在课桌间流淌的、心照不宣的暖流,彻底冻结成冰。
4
断联的循环
那层冰封,在一个月后,被李惟QQ空间里一条突兀的说说击碎。
深夜的手机屏幕泛着幽冷的光,屏幕上只有四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睛:
新的开始。
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猛地、失控地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指尖冰凉。所有强行构筑的堡垒,所有告诫自己要远离的理智,在那一刻土崩瓦解。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关紧咬的咯咯声,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颤抖,点开了那个沉寂许久的头像。
一个字,一个问号,像孤注一掷扔进深潭的石子,带着我全部的羞耻和残留的、不肯死心的期待发了过去。
发完我就后悔了,强烈的自我厌恶瞬间淹没了我。这算什么在他被李宁嫌弃脏了之后,在他和别人暧昧、恋爱又分手之后,我这个曾经当众甩开他手、骂他他也配的人,又巴巴地凑上去问一句新的开始这简直是把舔狗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屏幕很快亮了。李惟的回复很简短,语气却是我从未感受过的疏离和疲惫:没什么。结束了。
冰水兜头浇下。但奇怪的是,预想中的难堪反而被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取代了。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既然这层坚冰已经被我亲手凿开了一道缝隙,再缩回去只会显得更加狼狈。我索性把心一横,不再刻意回避。走廊上遇见,会点个头;课间打水碰上了,也能硬着头皮问一句物理作业写了没。
那道裂痕终究是存在了,但一种古怪的、小心翼翼的朋友关系,竟然在废墟之上,摇摇晃晃地重新建立起来。只是这朋友二字,于我而言,是饮鸩止渴的毒药,是裹着糖衣的钝刀。
大学四年,我们散落在不同的城市。隔着冰冷的屏幕,那点被我强行压抑下去的火苗,借着距离带来的虚幻安全感,又死灰复燃,且越烧越旺。每一次聊天框里的深夜长谈,每一次他分享生活琐碎时的语气,都像在给我注射吗啡,让我错觉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友谊的、独一无二的联结。
于是,在某个被孤独和思念啃噬的深夜,我敲下了第一次告白。
李惟,其实我一直喜欢你。
屏幕那端沉寂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中断了。终于,他的回复跳了出来,字字清晰,又字字冰凉:
雨彤,你很好,真的。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不能随便和你谈恋爱。这对你不公平。
好不能随便多么冠冕堂皇又无懈可击的理由。像一把精致的柳叶刀,精准地切开我的期待,却不留一丝可供指责的痕迹。心像被泡进冰水里,又冷又胀,可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固执地又发过去一句:我是认真的。
回复依旧很快:我知道。但就是因为认真,才更不能随便开始。他甚至还加了个微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