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顿,传来铅笔划纸的沙沙声,阿浩昨天跟管教举报,说有人想把货藏在卫生巾里带进来。
彭飞猛地坐起,铁床发出吱呀声响,惊飞了墙角的蜘蛛。他想起小薇说过这世上最脏的不是白粉,是人的心,此刻那些白色粉末仿佛化作心腔内的回声探测器,将过往的每个选择都折射成尖锐的回应。电子厂组长轻蔑的眼神变成冲床的倒影,龙哥拍着他肩膀的豪迈化作弹簧刀的冷光,母亲颤抖着收回的手变成探监窗口的油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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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影像在月光下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放风时他故意撞了阿浩一下,对方口袋里掉出半截烟盒,印着褪色的牡丹花图案。烟盒内侧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彭飞认出是刀疤以前用的微信号,数字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和龙哥账本上标记优质客户的符号一模一样。阿浩慌忙捡起烟盒,袖口滑落露出新烫的烟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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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同心圆排列在小臂内侧,与龙哥纹身的位置惊人地相似,只是图案从腾跃的龙变成了燃烧的烟头。彭飞突然明白,深渊的回响从不单指悔恨,更包括那些在黑暗中悄然复制的罪恶,就像阿浩手臂上的烟疤,正在重写龙哥褪色的纹身代码。
5.疤痕测绘
管教办公室的玻璃擦得锃亮,彭飞看见自己穿着囚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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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比入狱时窄了两指,锁骨在布料下凸起,像电子厂未打磨光滑的零件。你母亲申请了法律援助,管教推过来一叠文件,纸页边缘沾着咖啡渍,政法大学的陈教授想带学生做犯罪心理调研,点名要见你。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后颈,让左手的疤痕泛起淡红色,像条正在苏醒的蜈蚣。
调研室的单向玻璃后坐着五个穿白衬衫的学生,彭飞的目光被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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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腕上系着粉色发绳,绳结处磨出毛边,像极了高中同桌用来绑马尾的那根。教授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能描述一下第一次接货时的心理活动吗彭飞却想起小薇接过钱时冰凉的指尖,那触感突然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能闻到她指甲缝里劣质指甲油的味道。当被问及是否后悔时,他下意识摸向左手疤痕,那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突然开口:我后悔的不是被抓,是那天没把那包货扔进巷口的垃圾桶。
回到监室时,发现小薇竟被调到了隔壁监区,中间只隔了道铁栏。她隔着栏杆递过来半块月饼,饼皮上印着模糊的月亮图案,边缘缺了个牙印。我爸死了,她声音轻得像风中的蛛丝,死在跟人讨债的路上,被高利贷打断了腿,扔在桥洞底下。彭飞接过月饼时,发现她指尖多了道新伤,伤口呈月牙形,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和他左手的疤痕完美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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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命运在他们身上进行着某种残酷的疤痕测绘,用疼痛标记彼此的轨迹。月饼馅里混着细小的玻璃渣,是她砸搪瓷缸时崩裂的碎片,此刻硌着他的牙床,像在品尝破碎的月亮。
6.锈蚀方程式
冬季的第一场雪落在放风场,雪花在彭飞睫毛上融化成水珠。他用鞋底在积雪上画方程式,这是弟弟在信里教他的,说解出答案就能看见变量之外的可能性。老炮凑过来看了眼,假牙在嘴里晃出咔嗒声:算什么呢这辈子就跟这铁栏杆一样,锈透了。但彭飞盯着雪地上的符号,突然想起电子厂的考勤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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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记录着加班时长的数字,曾定义他作为流水线零件的价值,如今却成了救赎的密码,每个变量都可能导向不同的解。
小薇被转监那天,囚车窗口的铁栏像竖琴的弦。她隔着栏杆扔过来一本《化学基础》,书脊断裂处露出泛黄的书页,夹着张用铅笔写的字条:C21H23NO5,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