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霜夜里瑟缩,驿馆庭院的月光冷得像碎冰。李从善盯着铜盆里浮沉着的药渣,药味苦涩得呛人,却盖不住袖中那方浸透菊香的帕子——那是三个月前密使从金陵带来的,严菊花绣的最后一方帕子,边角已被他摩挲得脱了线。
王爷,该服药了。老仆颤巍巍递过药碗,白发在风中抖得像落雪。李从善接过碗,却没喝,目光落在廊下那盆奄奄一息的墨菊上。这是去年严菊花托人送来的花种,他亲手栽种,如今却和他一样,困在这汴梁的寒夜里。
听说金陵菊展今年格外盛。老仆低声念叨,想逗他开心,郑王府菊园的‘醉西施’开得比往年都艳,王妃还……
够了!李从善猛地捏碎药碗,瓷片扎进掌心,血珠混着药汁滴在青砖上。她送我的墨菊都快死了,菊展再盛又如何他盯着掌心的血,忽然笑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锣,当年在栖霞山,她踩着枫叶追着我跑,说要捡最红的叶子做书签……现在呢连一片枫叶都送不出来了!
老仆吓得跪倒在地,却不敢抬头。李从善望着天上残月,忽然想起那年重阳,严菊花在菊园摆了酒席,给他斟酒时鬓边的菊花簪子晃了晃:王爷,这‘醉流霞’是妾身新酿的,喝了能解千愁。可如今千愁未解,人却隔着千山万水,连一句问候都成了奢望。
南唐·金陵·郑王府菊园
丁香花丛的阴影里,叶枫的指尖还在发抖。他看着严菊花手中那封无字信,满纸落梅像无数只蝶,振翅欲飞却又死死钉在纸上。高寒捏着那片丹霞枫叶,叶子透过密封袋贴着掌心,竟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王妃息怒!叶枫扑通跪下,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我等实乃从未来而来,因机缘巧合卷入时空乱流,并非歹人!他扯掉冲锋衣的帽子,露出利落的短发,我等知晓王爷日后被困汴梁,更知王妃……他顿了顿,不敢说出郁郁而终四字。
严菊花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她看着叶枫古怪的衣着,又看看高寒手中的枫叶,忽然笑了,笑声凄厉:未来时空她抓起榻边的药盏碎片,抵在自己脖颈上,是不是连我何时死、如何死,你们都知道!
王妃!高寒吓得扔掉枫叶,扑过去想夺碎片,您看这枫叶!它来自千年之后的考古现场,和王爷的《长相思》残卷一同出土!她语速极快,您写在帕子上的‘塞雁高飞人未还’,就绣在那残卷的扉页!
严菊花的手僵住了。她想起李从善离京前那晚,在菊园凉亭里,他握着她的手写下塞雁高飞人未还,又怕被宋使发现,匆匆揉了纸团塞进她袖中。后来她将这句绣在帕子上,日夜贴身戴着,从未示人……
他……严菊花的声音哽咽,他在汴梁……还好吗
叶枫和高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痛楚。史料记载,李从善在汴梁日与嫔妾饮酒,作《蔷薇诗》百首,看似放浪形骸,实则心如死灰。严菊花却不知,她日夜思念的夫君,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驿馆里,对着一盆枯菊咳血。
王爷……他很想念您。叶枫艰难地开口,他在汴梁种了您送的墨菊,每天都要对着花说话。他想起博物馆里那方泛黄的帕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半朵残菊,边缘绣着极小的从善二字,他一直戴着您绣的帕子,直到……
够了!严菊花猛地打断他,脸色比纸还白,别说了……我知道了……她颤抖着将那封无字信按在胸口,仿佛要将满纸落梅揉进心脏,他回不来了,对吗连魂魄都只能葬在菊园……
窗外忽然起了风,吹得桃李花瓣簌簌落下,有几片飘进窗来,落在严菊花的发间。她抬手拂去花瓣,指尖触到鬓角的白发——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已生出华发。高寒看着她枯瘦的手腕,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维生素片,忙从布袋里翻出来:王妃,您身子弱,这定心散能补元气!
严菊花看着那片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