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里面塞满了各种奇怪的小东西:废电路板、瘪易拉罐、生锈的小弹簧、彩色塑料片、几截五颜六色的电线头……这是他放学后在煤渣堆、垃圾堆里淘来的宝贝。
他靠墙歇够了,把拐杖倚在墙边,一点一点蹭到木桌旁的小马扎上坐稳,拿起桌上的半截旧铅笔和一张捡来的包装纸背面,开始飞快地画起来。铅笔头摩擦纸面,沙沙作响。他画了一辆带轱辘的小车,结构简单得可笑,但在车厢位置,他用炭笔重重涂了几笔。李芳端一碗稀玉米糊进来,瞧见这一幕,到嘴边的唠叨又咽回去了。墙上那张手工小能手的奖状,在她心底深处,比玉米地里结出金灿灿的棒子还重。
罗琦只念到初中。县城高中离家太远,拐杖也追不上晨曦的脚步。校长的叹息和李芳眼底压不住的焦灼撞在一起,没得选。
他进了镇上的金鼎煤矿,食堂后厨的角落里,多了一个矮灶墩。罗琦个子不高,加上腿脚不便,够灶上那一溜二十个铁皮大菜盆尤其吃力。别的帮厨大脚板两步迈过去捞一勺,他却要支着身子倾斜过去,伸长手臂才能勉强够着那盆沿。好几次汤水四溅,烫红了他臂腕。
瞎搞嘛!这活不是你干的!胖乎乎的大厨老张刚吼了半句,瞥见罗琦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和那堆菜盆较劲的倔样,后半截就卡住了。这小子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像绷紧的弦。
几天后,罗琦成了后厨最了解角落的人。没人刻意教他,他自己摸索:盐罐子固定搁在进门第一块松动的地砖后面,防止慌乱时踢翻;最沉的土豆盆紧挨着最牢靠的灶台腿,这样他能借力;葱花和香菜碗得放离油锅远远的,免得他靠过去时热气直扑面门;最关键是那二十个菜盆的位置——麻婆豆腐尖椒偏右后三寸、醋溜白菜靠墙根、肉片炒青椒在砧板延长线……这位置图被他一格格刻进脑子里。
一次中午开饭人流高峰期,胖子张冲进后厨喊:快!五号窗缺麻婆豆腐!补上!新来的帮厨手忙脚乱打翻了备菜盆,场面混乱。罗琦没应声,一声不吭,肩膀一歪一耸,熟门熟路绕过地上滚的土豆、汤水,像老练的探矿者绕过嶙峋山石,精准地抄起角落锅里温着的麻婆豆腐盆,稳稳当当补上了档口。
胖子张看着他单薄的身体熟练地掌控着别扭的路径,嘴唇微张了下,最终默默转身去忙了。这沉默的小子,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大食堂轰鸣的嘈杂声和热油翻滚的间隙里,给自己挖了条窄窄的通道。
食堂的工钱实在少得可怜。罗琦开始修村里人的手机。起初没人信他那双粗糙的手能对付精密电路,直到他半晚上点着李芳的煤油灯,捣鼓出一串火花后,竟把村主任摔得开不了机的彩屏手机救活了,里面存着的号码一个不少。传开后,村里收粮的贩子、学校老师、跑货车的司机……都成了他土工作台的访客。
瘸子罗琦,活好啊!这名声,就在灰煤镇的土巷子里口口相传开了。
小小的修机铺子撑起了家里的一角天空。煤油灯晕黄的光铺满老旧的桌面,罗琦屏住呼吸,镊子尖在微小的元件间游走,仿佛那细弱的光是他全部的世界。桌上除了他琳琅满目的垃圾收藏,还多了几本翻烂的《手机维修入门》和《电路基础》,是他从废品站拣出来,或求学校老师帮忙买的旧教材。残破的书页,被煤油灯舔着,也显出某种神圣的光晕。
一个周末,工友柱子拍着台面嚷道:罗琦!镇上老刘在开赌局押球赛!跟我去开开眼你这手艺,摸手机准,摸手气肯定也不差!
罗琦捏着镊子的手顿了顿,灯光下的侧脸一半明一半暗。沉默的阴影似乎比窗外的黑夜更浓重。突然冒出的诱惑像一条冰凉的蛇,缠绕上他的心。不去!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镊子碰到某个零件,发出叮一声微响。
柱子嗤笑道:怂包!赌都不敢,还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