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到病房,小光又睡着了。他的睡姿像个婴儿,双手蜷在胸前。我小心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注意到他手腕上新增的淤青——抽血太频繁,护士已经找不到好扎的血管了。
他刚打了止吐针。妈妈轻声说,眼睛下有浓重的黑眼圈,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我摇摇头:爸呢
回家收拾行李了。妈妈用围裙擦着手,他...今晚的火车去青海。
今晚我声音陡然提高,看了眼病床上熟睡的小光,这么突然
妈妈把声音压得更低:工地那边催得急...多耽搁一天就少一天工钱。她顿了顿,你爸说,趁着小光手术成功,他得赶紧去挣钱...
我的视线落在床头柜的药盒上——那些进口的抗排异药物,每一粒都贵得吓人。
我这才想起爸爸要去打工的事。看着妈妈憔悴的脸,我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照顾小光的重担将主要落在她肩上。而我,按他们的计划,应该回学校住校。
我不回学校。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走读,放学后帮忙照顾小光。
妈妈想说什么,但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林小雨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性。
这是我姑姑,林医生。林小雨介绍道,她想看看小光的情况。
林医生检查得很仔细,不时和病历上的记录对比。最后她对我们点点头:排异反应确实比较强烈,但还在可控范围内。好消息是,骨髓植入情况良好。
那他...会好起来吗妈妈小心翼翼地问。
需要时间。林医生合上病历本,我看了你们的申请材料,基金会同意资助部分后续治疗费用。
妈妈突然捂住嘴哭了。我站在那里,双腿发软,不知是出于虚弱还是释然。
林医生走后,林小雨留下来帮我照顾小光。她居然很会哄病人,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套魔术道具,逗得小光难得地笑了。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我突然鼻子一酸——已经多久没见他真心笑过了
你还好吗林小雨悄悄问我。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我差点崩溃。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强迫自己坚强,突然的关怀反而击溃了我的防线。
傍晚,爸爸来医院道别。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拎着一个破旧的旅行包。他站在病床前,粗糙的手掌在小光头上悬了半天,最后只轻轻碰了碰新长出来的短发。,然后对我说:有事记得一定给我打电话。
他转身要走时,小光突然醒了:爸...
爸爸僵在原地,肩膀微微发抖。小光虚弱地伸出手:注意安全...
这个简单的告别,却让我看到了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成年男人的眼泪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父爱如山。
夜里,小光又开始发烧。我和妈妈轮流用湿毛巾给他擦身。他的皮肤烫得吓人,嘴里不停说着胡话:哥...西瓜...约定...
我在这儿呢。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等你好了,我们就去买西瓜,最大的那个。
凌晨三点,烧终于退了。小光沉沉睡去,我和妈妈瘫在病房的椅子上,精疲力尽。窗外,城市的灯火依然明亮,不知有多少人和我们一样彻夜未眠。
妈,我不去住校。我再次强调。
妈妈沉默了很久,最后点点头:但你得保证不落下功课。
我保证。
她伸手理了理我乱糟糟的头发:你长大了,默默。
这句简单的评价让我胸口发烫。我曾经那么渴望长大,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第二天早上,林小雨带着早餐出现在病房门口——三人份的豆浆和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