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下意识去按呼叫铃,却被他冰凉的手指勾住衣角。
别走。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就骗我这一次……好不好
监护仪警报突然尖啸!医护人员冲进来,我被挤到墙角。透过人缝看见他抽搐着被按在床上,却还死死盯着我的方向,嘴角溢出血沫。
心室颤动!准备除颤!
200焦耳!Clear!
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起,像条脱水的鱼。我捂住嘴,尝到血腥味——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第三次电击后,心率终于恢复平稳。医生擦着汗走过来:您是家属病人现在极度虚弱,但一直拒绝手术……
病床上传来微弱的气音:晚栀……
我慢慢走过去。他右手指甲全掀翻了,掌心血肉模糊地攥着张照片——我们大学毕业旅行时在青海湖拍的,背面用钢笔写着一生一世。
签字……他颤抖着指向床头文件,我的肝……能救你爸的学生……
我这才看清《器官捐献协议》上的名字——林教授,我爸临终前最愧疚的得意门生,当年因为被江以辰诬陷挪用科研资金,错过了肝移植最佳时机。
钢笔啪嗒掉在被单上。江以辰眼皮越来越沉,却还固执地望向我:现在……能原谅我一点了吗……
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光掠过他泛青的眼睑。我伸手盖住他眼睛,掌心触到温热的湿润。
睡吧。我说。
监护仪上的曲线渐渐平稳。走廊传来宋雨樱歇斯底里的哭喊,而我只是静静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
像那年他在我爸病床前发誓时,走廊尽头的漏水声。
8
江以辰的葬礼在一个阴雨天举行。
我站在墓园最后一排,看着宋雨樱披麻戴孝地扑在墓碑上哭嚎。她怀里抱着个骨灰盒——空的,江以辰的肝脏已经移植给了林教授,剩下的遗体捐给了医学院。
雨丝打湿了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他大学时期的证件照,眉目清朗,还没学会用领带夹藏情人名字。
顾小姐。律师撑着伞走过来,这是江先生留给您的。
信封里只有一把钥匙和一张便签:【老房子的阁楼,有你忘在那的东西】
我攥着钥匙,想起那套婚房阁楼里确实有个小保险箱,是我当年用来放重要文件的。离婚时太匆忙,竟忘了清理。
保险箱里躺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和一张孕检报告。
报告日期是我们结婚前三个月,患者姓名赫然写着顾晚栀,诊断结论是妊娠8周。我浑身发冷——我从未怀过孕。
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就让我如坠冰窟:
【3月15日,雨。晚栀爸爸今天威胁我,如果不说服她打掉孩子,就把我挪用公款的事捅出去。那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她喝醉那晚我根本没碰她】
纸页在手中簌簌发抖。我疯了一样往后翻,在离婚前一周的日期下看到:
【宋雨樱这个蠢货居然真怀孕了。得想办法让她流掉,绝不能让晚栀知道那晚是我在酒里下药】
最后一行字迹格外潦草:
【我好像真的爱上她了】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阁楼角落里那个落灰的糖炒栗子纸袋——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买的。
雨越下越大。
我慢慢把日记本和孕检报告撕成碎片,看着它们在水洼里渐渐泡烂。那些字迹化开的样子,像极了江以辰临终前吐的血沫。
手机震动,林教授发来短信:【手术成功了,谢谢你】
我回了个笑脸,抬头看见雨幕中的梧桐树。那年江以辰就是在这样的树下向我求婚,树叶间隙漏下的光斑落在他睫毛上,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