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你姑姑。
祖母突然从身后出现,指甲掐进我肩膀。
她十五岁就死了,掉进村口的井里,捞上来时肚子里还怀着野种。
……
三代女性的影子在暮色中重叠成光的轨迹
——有些故事注定不该沉在井底,它们会化作糖纸船上的星光,永远漂流在寻找光明的路上。
1
我第一次看见姑姑的照片,是在祖母的樟木箱里。
照片边角泛着霉斑,穿碎花衬衫的女孩站在槐树下,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的右手边本该站着人,却被利器划去了,露出底板上粗糙的木纹。
那年我十岁,正偷穿姑姑的红皮鞋。
鞋跟沾着暗红的泥,鞋尖裂开口子,像一张要咬人的嘴。
二十年后,我带着女儿回老宅奔丧。
灵堂白幡飘动,祖母的遗像挂在正中央,嘴角向下撇着,跟生前一样严厉。
女儿突然指着供桌惊呼:妈妈,那个姐姐在看我!
我转身时,看见照片里的姑姑正歪头微笑,她的右手边多出个穿白裙的小女孩,扎着跟我女儿一样的羊角辫。
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红皮鞋在走动。
2
一切始于女儿的梦游症。
她总在半夜爬起来,对着墙根说话:姑姑说,井里有好多星星。
我翻开祖母的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写着:
1978
年
7
月
15
日,阿梅又去村口晃荡,被我抓回家时,看见她跟隔壁的二流子牵着手。贱骨头,败坏门风!
1978
年
9
月
3
日,阿梅的肚子大了,我找了镇上的赤脚医生,那把钳子刚伸进去,她就喊着要见姓陈的。
1978
年
9
月
4
日,阿梅跳井了,井水上浮着她的红皮鞋。
我盯着陈这个姓氏,想起老宅隔壁住着的陈阿婆,总在门口晒鞋垫,鞋垫上绣着梅字。
女儿又在半夜惊醒,指着衣柜尖叫:姑姑在里面笑!
我拉开柜门,里面掉出双红皮鞋,鞋跟处卡着半片指甲,染着陈旧的血渍。
皮鞋突然发出咔嗒声,像是有人穿着它在走动。
衣柜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是张出生证明,母亲栏写着林春梅,父亲栏被墨水涂得模糊,只隐约看见陈字的笔画。
3
后来,陈阿婆死了,她去世那天,我正巧带女儿在镇上医院开药。
陈阿婆躺在病床上,居然认出了走廊上的我,喉间发出痰鸣般的声响。
我走近她跟前,她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缝里还沾着绣鞋垫时的蓝线。
我凑近时,她从枕头下摸出个纸团塞给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浑浊的眼球固执地看向老宅方向。
纸团展开是张泛黄的车票,日期
1980
年
3
月
14
日,起点栏盖着镇医院红戳,终点写着省城福利院。
车票背面有用指甲刻的小字:念念走时穿红皮鞋,鞋里塞着春梅的头发。
我在她枕头底下发现本相册。
前半本都是风景照,后山的竹林、村口的石磨、井边的槐树,每张照片里都有个穿碎花衬衫的女孩,站在画面边缘,露出半张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