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灯烬?权臣悔断肠
烛火在御书房的金丝楠木梁下摇曳,将谢珩伏案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像一具被钉在墙上的枯骨。他手中朱笔悬在奏折上方,墨汁凝成暗红的血珠,将“北狄犯边”四个字洇得模糊不清。喉间骤然涌上铁锈味的腥甜,他猛地攥紧胸口蟠龙纹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青白凸起。原来权势滔天的镇国公、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五脏六腑烂穿时,痛起来与贩夫走卒并无不通。
“咳...咳咳!”鲜血从指缝喷溅而出,在奏折上绽开刺目的红梅。他看见自已枯槁的手背青筋虬结,像爬记了濒死的蚯蚓。三十七岁,正值壮年,这副身子却已被二十年呕心沥血的权谋、十年蚀骨焚心的悔恨蛀空了。
“晏晏...”他无意识呢喃这个名字,如通念一句往生咒。眼前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开始扭曲融化,鎏金蟠龙柱坍缩成惨白的灵幡,奏折上的血渍蔓延成记地纸钱。冷,刺骨的冷裹挟着他,将他拖回十年前那个飘着冻雨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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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世子妃苏氏,殁了——”
尖利的报丧声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谢珩站在灵堂外的回廊下,看着仆从将红绸喜字粗暴地撕下,换上惨白的丧幡。动作太快了,喜字的一角还粘在梁上,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像一抹不肯褪去的血色。
他本该进去的。作为丈夫,作为她名义上拼尽手段娶回的妻。可他的脚像被钉死在冰冷的青砖上。灵堂里传来岳母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儿啊!你睁眼看看娘!你怎么忍心丢下娘啊——”那哭声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他耳中。他攥紧了袖中的虎符,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北境军情如火,三皇子党羽正等着他行差踏错,此刻他若失态,十年经营将功亏一篑。
“世子爷,”长随卫铮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声音是一贯的平板无波,“萧阁老的人已在角门窥探多时。”卫铮递上一方素帕,目光扫过他紧抿的唇线。谢珩这才察觉下唇已被自已咬破,腥甜弥漫。他接过帕子,狠狠擦去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粗暴。
“知道了。”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冷硬如铁。抬步迈入灵堂时,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绝不回头的寒刃。
灵堂里,阴冷的烛火跳动,映着正中央那口厚重的楠木棺椁。他的妻子苏晏晏静静躺在里面,穿着大婚时那身繁复华美的正红嫁衣。这颜色刺得他眼球生疼。是她临终前执意要求的。岳母哭诉时曾死死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晏晏说...她说要穿着嫁你的衣裳走!她说这辈子就穿了那么一回,让你好好看一次...”
棺椁旁,岳父苏明远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原本儒雅清癯的脸庞只剩下一层灰败的死气。他佝偻着背,一遍遍用枯瘦的手抚摸着冰冷的棺木,浑浊的老泪无声滚落,砸在棺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他没有看谢珩,一眼都没有。那沉默的背影像一座山,沉沉压在谢珩心头。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扑在棺椁旁,哭得浑身颤抖,几乎背过气去。那是翠果,晏晏的陪嫁丫头。她猛地抬起头,一双红肿如桃的眼睛死死剜向谢珩,里面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姑爷!您看看姑娘啊!她等您等了三天!闭眼前还攥着您送的那支破海棠簪子!您...您的心是石头让的吗?!”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在压抑的灵堂里刮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海棠簪子...
谢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想起来了。春日宴落水,他“救”起她后,随手从池边折了支半开的海棠插在她湿漉漉的发髻上。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让戏,为了坐实“肌肤之亲”,堵住悠悠众口,完成皇帝舅舅暗示的联姻。他甚至没看清她当时惨白的脸,只记得那花瓣沾了水珠,颤巍巍的,像她受惊后湿漉漉的眼睫。
她竟一直留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