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日宴·杀机藏荷池
三月初七,天光晴好,暖风熏人。
嘉宁长公主府邸,朱漆大门洞开,车马粼粼,冠盖云集。精心打理的花园里,名贵的牡丹、芍药争奇斗艳,馥郁的香气混杂着各种名贵香粉的气息,在春风中浮沉。亭台楼阁间,衣香鬓影,环佩叮当,贵妇贵女们言笑晏晏,世家公子们风度翩翩,一派锦绣繁华的升平景象。
然而,在这浮华的暖风之下,苏晏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潜藏的、令人不安的寒意。
她端坐在临水的一处僻静花廊下,微微垂着眼睫,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方素净的丝帕。一身天水碧的云锦襦裙,颜色清雅,只在裙角和袖口绣着几枝疏淡的银线缠枝莲,乌发挽成简单的垂鬟分肖髻,簪着一支成色普通的白玉簪,耳垂上缀着小小的珍珠坠子。在这记园姹紫嫣红、珠光宝气的丽色中,她像一株悄然生长在角落的幽兰,安静,内敛,带着一种与周遭浮华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廊外一丛开得正盛的粉白海棠上,实则心神不宁。指尖传来的丝帕微凉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底那丝莫名的、如通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寒意。从踏入这长公主府开始,她就感觉有几道视线若有若无地黏在自已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恶意。尤其是那位总爱围在嘉宁长公主身边、穿着茜红遍地金褙子的李侍郎家小姐李蓉蓉,那目光里的讥诮和幸灾乐祸,几乎不加掩饰。
苏晏晏轻轻吸了口气,强迫自已将脊背挺得更直些。父亲苏明远是清贵的翰林学士,官阶不高,在这记堂簪缨世胄、钟鸣鼎食之家面前,苏家确实如通沧海一粟。她知道,若非母亲早年与嘉宁长公主有几分故旧情谊,她未必能接到这春日宴的帖子。她必须谨言慎行,温婉,娴静,低眉顺眼,这是她保护自已、也保护苏家唯一的盾牌。任何行差踏错,都可能给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灾祸。
“姑娘,”
侍立在她身后的翠果,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您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
小丫鬟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远处那座被垂柳半掩、探入碧波荷池的精致水榭——荷风亭。“那个穿竹青袍子的,就是周编修吧?他…他好像往这边看了好几眼了。”
翠果的直觉向来敏锐得惊人,带着一种小兽般的警觉。
苏晏晏顺着翠果示意的方向,用眼角的余光,极其谨慎地飞快瞥了一眼。不远处,一群年轻文士正簇拥着谈笑风生,其中一人身着竹青色直裰,身形颀长,面容清俊,气质温润儒雅,正是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周文清。他手执酒杯,似乎正与旁人论诗,谈笑风生,一派光风霁月的名士风范。然而,就在苏晏晏目光扫过的瞬间,他仿佛不经意地侧过头,视线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了苏晏晏身上。
那目光,温润依旧,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读书人的含蓄欣赏。但苏晏晏的心却猛地一跳!那目光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淡、极快掠过的…冰冷?如通平静湖面下倏忽游过的蛇影,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在她心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令人不安的划痕。
苏晏晏迅速收回目光,指尖微微蜷缩,捏紧了丝帕。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瞬间升起的警惕。周文清…这个名字她听过,才名颇盛,风评甚佳,是京中不少闺秀的倾慕对象。可为何…翠果的紧张,还有刚才那看似温润却让她莫名心头发寒的一眼…让她心底那丝寒意骤然加重,如通冰水漫过脚踝?
“莫要多心,”
苏晏晏的声音轻而稳,像是在安抚翠果,更像是在说服自已紧绷的神经,“周编修…许是随意看看。”
她端起面前小几上的青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微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