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野立威仪
暴雨是在后半夜来的。
苏砚正就着松油灯整理药草,窗外突然炸响一记闷雷,震得竹窗棂子直颤。
她刚起身去关窗,豆大的雨点便砸了进来,混着山风卷着泥腥气,瞬间打湿了案上晒干的紫苏叶。
"这雨势不对。"她皱眉摸向腰间的银针袋——前世在山区义诊时见过类似天象,暴雨若持续,后山那条季节性溪流怕是要涨成山洪。
果不其然,天刚蒙蒙亮,村头便传来女人的尖叫。"河坝塌了!
牛棚被冲了!"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鬓发散乱地撞开苏砚的柴门,"我家阿牛还在晒谷场捡豆子,水都漫到脚脖子了!"
苏砚抓过斗笠扣在头上,顺手将药箱甩到背上:"先去晒谷场,再喊李三带人搬石块堵村口。"她话音未落,王氏已拽着她往村外跑,雨幕里隐约能看见浑浊的水流裹着枯枝冲过青石板路,几个孩童抱着树干哭嚎,猪羊在水里乱撞。
"李三叔!"苏砚扯着嗓子喊,看见老猎人正攥着铁叉在溪边跺脚,"先把村东头的老弱扶到土地庙!
那边地势高!"李三抬头时,雨水顺着斗笠边缘往下淌,他张了张嘴,最终把铁叉往地上一戳:"娃子们跟我来!"
混乱持续了两个时辰。
等苏砚把最后一个受惊吓的老太太扶上土地庙的草席时,她的麻鞋早被冲得只剩一只,裙摆沾着泥浆,发绳也散了,湿发贴在颈后。
庙外的雨仍在倾盆下着,但至少二十多口人挤在这不大的庙里,没了被洪水冲走的危险。
"仙姑,我家老头子摔了!"有个中年妇女拽她的衣袖,手指往庙角落指,"他去抢谷仓,被门槛绊倒,腿肿得跟冬瓜似的!"
苏砚蹲下身,借着庙内摇晃的油灯查看老人的右腿。
肿胀从膝盖蔓延到脚踝,皮肤下隐约泛着青紫色,手指轻按便传来老人的抽气声。"骨裂了。"她摸出随身的竹片——这是她前日编药篓剩下的,"得固定住,不然会错位。"
"能...能好吗?"中年妇女攥着衣角,声音发颤。
苏砚没答话,先取了把剪刀剪开老人的裤管,用温水擦拭干净伤处。
她记得前世骨科老师说过,夹板固定要贴合肢L曲线,便将竹片在火上烤软,依着腿型弯出弧度,再敷上捣碎的接骨草——这是她前日在山崖边采的,叶子揉碎了有股清苦的药香。
"可能有点疼。"她按住老人的膝盖,另一只手轻轻摆正骨位。
老人闷哼一声,额角冒出冷汗,却咬着牙没喊。
等竹片用麻线绑紧时,他突然颤着声说:"女娃...你手法比县太爷请的郎中医道。"
庙内的嘈杂声忽然静了一瞬。
几个原本缩在角落的村民凑过来看,有个汉子挠了挠头:"我家小子前日被马蜂蛰了,我婆娘用你给的草药敷,今早肿就消了。"
苏砚没接话,低头收拾药渣。
她能感觉到后背被几十道目光盯着,有疑惑,有试探,更多的是——希望。
午后雨势稍缓,她又在庙外支起石锅熬药。
清瘟饮的方子是她根据前世防流感的中药方改的,金银花、艾草、薄荷在沸水里翻滚,药香混着雨水的凉意飘进庙门。
王氏端着陶碗挨个分:"都趁热喝,苏姑娘说能防发热。"
"我不喝!"有个老头梗着脖子,"谁知道这苦水有没有毒?"
"爹!"他儿媳急得直跺脚,"苏姑娘救了阿牛,救了李三叔,能害咱们?"她抢过碗灌了一口,"你尝尝,就跟咱们平时喝的凉茶似的!"
老头将信将疑抿了一口,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倒...倒真不苦。"
暮色降临